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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控制在一炷香之內把食物都弄下了肚子,小碗里一粒米都沒剩。 侍女訓練有素地收拾桌子,羅敷的心稍稍落回。 方繼端著茶托一絲不茍地望著,這女郎如臨大敵,難得還表現得較為順眼,不讓人感到她拒人千里。他那輩的大家閨秀吃飯總是剩一半堆在碗里,除了胃口不好就是矯情,可見她花了些心思揣摩。 她的脊背在黑色的袍子下挺得筆直,雪白的臉龐恬靜舒雅,微彎的唇角顯得分外誠摯。 那雙顏色殊異的眸子在燈光的映照下如同琥珀,是引人注目的西域血統。 方繼打量了半晌,只見她直視著自己,暖融融地笑道: “下午多謝大人的帕子了,讓大人在書房久等,真是過意不去。這段日子也多蒙夫人照顧,如果二位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請盡管開口?!?/br> 客套話說的還行。 方繼淡淡道:“那么秦夫人可否告訴本官,你是如何與陛下相識的?” 羅敷放在膝上的手瞬間發冷,面上仍一派靜好:“去歲開春之時,我隨方將軍在突厥草原的軍隊來到洛陽,在京城的惠民藥局中謀了個職位。后來在端陽候爺的壽宴上見到十九郎,機緣巧合下替他醫治暗器造成的傷口。此后他就將我擢入太醫院,主管長公主的脈案?!?/br> 方繼若有所思,“這樣么?!彼斐鲎笫址旁谧郎?,露出手腕,“看來秦夫人醫術高超,不愧師從北朝的覃先生。本官來祁寧之前曾在越王府中居住過一段時日,總覺得精神不如以往好,勞煩秦夫人看看脈?!?/br> 羅敷的關注點全在”北朝“兩個字上了,莫不是他在意她的身份?王放和他全盤托出了? 手指搭上脈搏,“大人伸右手方便些吧?!?/br> “無妨,下次聽憑秦夫人吩咐?!?/br> 看來他是要瞞著挽湘,她剛才看出他的右手拇指有些變形,可能是在越王那里受了折磨,不愿妻子和母親知道,便讓她單獨來處理。 兩人心照不宣,方繼之前以為今上真的找了個愣頭愣腦不會待人的女郎,現在看來比預期滿意。 他把語氣放溫和,“秦夫人今后有什么打算?” 羅敷沒想到他的問題一個比一個難答,穩住心神,斟酌道:“準備先把公主的身體調理好,然后再考慮其他。我相信十九郎應承過的事,所以能幫得上他的地方我會盡力而為,不讓他為難?!?/br> 她收回手轉移話題,“大人的脈象只是過虛罷了,仔細調理一番不會有大礙。我為大人寫張方子,現在就交給下人們?!?/br> 方繼親自從抽屜里取出紙筆放在桌上,羅敷竭力把字寫得工工整整漂漂亮亮,雙手遞給侍女。 “秦夫人下次見到陛下,記得和他再說一遍本官無意回京。秦夫人的話比我有用,若是他還不允,本官就沒辦法了?!?/br> 羅敷自然乖乖應是。 方繼一掃淡漠冷清的氣息,懶懶地支頤道:“秦夫人覺得,用十九郎的琵琶彈得很好這個秘密作為交換,值是不值?” 羅敷忽然全身都放松了,忍不住掩著嘴笑了出來,小聲道:“謝謝先生?!?/br> “不僅如此,此人性子頑劣不堪,自私自利自詡聰明,寬以律己嚴以待人,沒有學到本官一點好處,秦夫人待久了就知曉并非本官妄言?!?/br> 州牧性格很、差……羅敷眼前漂浮著幾個大字,一頭冷汗。 挽湘沖她使著眼色,羅敷倏然福至心靈,誠懇說道:“先生要求高,是因為對他期望高。十九郎除了先生說的這些,其實很會體諒別人?!?/br> 是想看她怎么維護王放吧。 方繼果然點頭不語,“陛下從小到大都是那樣。還有一件事,算是我逾越——過不了不久南部三省的衛所就會與京師來的軍隊開戰,秦夫人到時候是留在這里,還是回北上洛陽?” 羅敷雖然明白雙方遲早要兵戎相見,卻是頭一次聽人毫無顧忌地說出來,她思忖片刻,如實道: “我自己是想回京的。留在這里,他也不會高興吧?!?/br> 方繼轉著手中的茶盞,眼里閃過一絲了然,“秦夫人不想給陛下添麻煩自是說得通。但本官給你一個建議,不管是以辦理方氏的事情為名,還是對他說想要進軍隊充作軍醫,能留得下來最好。須知秦夫人太年輕,光是太醫院就不可能全部敬服,以后的路不會好走?!?/br> “陛下答應過不負你,但你也要能撐得起一些威望?!?/br> 羅敷心中猛然一震,思緒被拉進了深淵里。等回過神來,方繼已站起身欲結束這場談話了。 “先生……”她欲言又止。 令介唇邊露出笑紋,“你也要多為自己的將來著想?,F今你不在洛陽的官署里,剛好是個開始?!?/br> 第130章 里外 [番外] 承奉二十七年的殘冬,劉太宰送我來到祥光宮,躬身對我說:“太子還這么小,少師要好好教他。 ” 尋常百姓家里七八歲的男孩都已經幫忙做工了,我默默地想。 宿雨落在階上,老人撐著傘走下丹墀,身影佝僂。 我站在漆紅的立柱前,腳下七重白玉石階迤邐鋪開,宮燈在微渺的天光里如同星子閃爍。遠處傳來五更晨鐘,此刻官員們正魚貫入朝,而我恐怕此生都不能再上昭元殿了。立冬后陸惠妃逝,今上將我從少詹事擢成了少師,斷了我上朝參政的路。 本朝律令,太子之師不得在前朝行動。歷來宮中為皇子們請的都是乞過骸骨的當世名家,既有從政的經驗,授起課來也沒有約束,二十三歲的新少師,風頭無兩,前途堪憂。 有人告訴我,等東朝登基,說不定有機會再入翰林院,但我不指望他的恩惠。 我實在不大喜歡這孩子。譬如說今日是我上課的第三日,這個時辰了,他竟然還沒到書房。 我繞過屏風,命人擺放了滿滿一桌糕點,邊看書邊等人。 陛下不知為何將東宮里的大部分事務都交予我,似乎對我頗為信任。太師老邁休息在家,太傅被東朝作弄得生了場大病,其他作先生的人都避之不及。 也罷,御賜的鞭子中看不中用,今日須得換個竹板。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我望向一旁的水漏,辰時二刻,很好。 外間響起了宮女的叫喚:“殿下!” 我在椅上耐心等了一會兒,心中掐著數,數到五,書房的門“吱呀”開了條縫。 敞開的門口多了個男孩兒,素白衣衫懶懶散散地披在身上,他琢玉般精致的臉頰在寒風中凍得有些紅,一雙眼分外不羈地瞧著我。 大漢境內約莫只此一個未到十歲不梳垂髫的孩子,不愧是固執乖戾聞名天下、被太后和今上寵壞了的東朝。禁中只此一名皇子,篦頭房形同虛設,留發入囊的纻紗都給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