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在偏院地獨飲，頗有些格格不入。

我在桌上盤腿一坐，走廊里便鉆出個人來。著云紋織錦，有松鶴之姿。

“小云?！鼻乜勺嘌矍耙涣?。

云辟芷點點頭，不動聲色落座在他身側。

秦可奏看他并不說話，忽然轉頭道：“夜剎?！?/br>
旁邊唰地一下多出個人。

他恭敬跪在廊下陰影中，半絲氣息也無，如一張蓄勢待發的滿弓，眼角眉梢俱是劍氣森然。

這就是……全盛時期的夜剎？

我剛想歡喜上去近距離圍觀，猛然撞上他抬頭看過來的眼神?？磻T了自家那只向來柔順的貓咪，未曾見過他如此戾氣陰森的姿態，嚇得我竟忍不住往后縮了一縮。

“云公子又要和我練劍，你且去前廳候著吧?！?/br>
夜剎頷首應命，驀然消失無蹤了。

云辟芷像是松了口氣，抬手覆在秦可奏右手上，一寸寸握緊。

秦可奏低頭專注看著他那只手，慢慢將十指扣在一起。

他們就這樣一言不發地牽了許久，又開始互相對視。

嗯？？不是要練劍嗎，什么情況，看不太懂。

我等得有點無聊，忍不住想快進。

“我不能和曲兒成婚?！鼻乜勺嘟K于開口了，“我不能負你，更不該耽誤她一生?！?/br>
云辟芷抽回了手，神情中的溫柔盡數消退，不悅道：“你又耍小孩子脾氣了?！?/br>
“秦陵與太行澗的仇怨，留了多少血淚，連累了多少無辜，你不該比我更清楚？你現在為一己私欲駁了太行澗的面子，兩家若開戰，你想過又要死多少人嗎！”云辟芷訓完了，又放柔了聲音，貼在他耳邊道，“阿七，你……你只要心里有我，就不算負我?！?/br>
秦可奏又要辯駁，云辟芷咬牙道：“你放心，我自有辦法，既能保住顧家小姐的名聲，又能讓你得償所愿，但你今天先得把這樁姻親圓圓滿滿結了……過了今天，交給我就是了?！?/br>
秦可奏皺眉道：“怎么可能會有這樣的辦法？小云，你現在告訴我，我也好安心……”

“我說有，自然有。難道我騙過你？”云辟芷忽而起身跨坐在他身上，道，“但這個法子，提前說了就不靈了，明天……你就知道我的苦心了?！?/br>
秦可奏還在懷疑，云辟芷便落了綿長的吻下去，將那滿腹的疑慮全都堵住了。

我按了快進。

什么亂七八糟的。

跳了一小段，云辟芷不見了，秦可奏又悶悶不樂獨坐了一會兒，忽然起身了。

我趕緊調回正常速度。

秦可奏招了婢女來，問了問顧此曲現今何處，丫鬟告知于他，他便自己尋過去了。

他走得極慢，神情痛苦。

顧此曲一身緋紅嫁衣，映得面如桃花。她的嫁衣仍很輕快，也沒有民間成親的繁復鳳冠，梳了個高挑干練的側馬尾，鮮紅的緞帶挽了個嬌俏的蝴蝶結，與青絲一同溫柔垂在肩上。

她一看就秦可奏，便雀躍起來，沒蹦兩步，看出他神色有異：“七哥，怎么了？”

“我有話同你說?！鼻乜勺鄲灺暤?。

“你，你說就是了?！鳖櫞饲Φ?。

“我現在說這句話，必然是不負責任的……怪我優柔寡斷，拖累你到今日。我想了想……不能將你一生幸福，僥幸托付于我自己都不能確信的他人誓言上面?！鼻乜勺鄾]頭沒尾說了這段，也不管她聽明白幾分，一字一頓道，“曲兒，我不能娶你?！?/br>
顧此曲靜靜聽著，咬了咬唇。

半晌，她問道：“是云公子嗎？”

秦可奏一呆：“你怎么會……”

顧此曲歪了歪嘴角：“從小到大，只要你在，我眼睛一刻都沒有從你身上離開過，自然是猜到了一些……”她聲音漸漸微小下去，嘆了口氣道，“真可惜啊?！?/br>
“曲兒……我很抱歉?！鼻乜勺噍p聲道。

“云公子樣樣都比我好，我輸給他，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乒邮莻€有趣的人，劍法好，見識又光，七哥跟著他，肯定也比跟著我過得快活?！鳖櫞饲炊呐乃绨虬参克?，“你放心吧，七哥，這門親……我會想辦法回絕掉的?！?/br>
秦可奏尚在發愣，云辟芷一腳踹開門沖了進來，長嘆道：“你們兩個人啊，是想氣死我嗎??！”

顧此曲乖巧地應道：“云哥哥好?！?/br>
他拽了秦可奏推出門去，喝道：“去前廳等著我，我和顧小姐單獨談一談?！?/br>
秦可奏向來聽他的話，乖乖離去了。

這兩撥人馬分道揚鑣，我不知道該跟哪一波，站在門口來回瞧了瞧，云辟芷見秦可奏真的走遠了，回身道：“顧meimei，這門親，真的要結?！?/br>
顧此曲驚訝道：“你和七哥兩情相悅，你不應該是最反對的人嗎？”

云辟芷道：“對，我喜歡他，便更希望秦家好，更希望秦家和太行澗多年怨恨就此化解，你們如今要是退了親……”

“云哥哥真的很為七哥著想呀?！鳖櫞饲α诵?，又安慰他道，“云哥哥放心，此事不難，我自然有辦法解決的……”

云辟芷見此話說不通，又道：“你也喜歡阿七許多年了，費盡心思才得到這個機會，嫁給他，于你又有什么壞處？他是男子，必然還是需要個發妻的，何況他也不全是完全不喜歡你……”

“……你倒舍得跟別人分享戀人，我可舍不得?！鳖櫞饲樕系男σ膺@才收斂盡了，青絲襯著紅綢，頗有些傲雪寒梅的風骨，“我可不稀罕一個不喜歡我的人，因為可憐我而施舍我?！?/br>
云辟芷漠然了半晌，道：“也罷。不過，我有個法子，可保證你二人都得償所愿，只是需要你幫忙?！?/br>
顧此曲問道：“云哥哥，是什么法子？”

“此事機密，你附耳過來?！痹票佘普辛苏惺?，顧此曲便湊過去了。

他聲音越來越小，我有些聽不見，也往近一挪。

卻驚變突起，見他一手捂住顧此曲口鼻，手中長劍已沒入她腹中。

顧此曲遭此重創，竟還能反身一擊，匕首已騰空而起，云辟芷沒料到她反應如此迅敏，退讓不及，左手小臂扎扎實實吃了一刀，傷口頗深，露出森然白骨。

“……你……是在騙七哥……”顧此曲油盡燈枯之時，心里居然仍只擔心秦七一人，她靠著床沿緩緩滑了下去，眼神也漸漸渙散，“暮雪劍……江天暮雪，太白云家……你是太白樓的人……”

云辟芷贊嘆道：“竟然有這樣的眼力，倒是我一直輕視你了……”他撕了嫁衣包扎好小臂上的傷口，悠悠道，“幸好除了你為時不晚，也幸好秦七沒有你這樣的眼力?！?/br>
“你不要動七哥??！”顧此曲掙扎著向他爬了兩步，“七哥是真的喜歡你，你……你不要讓他知道你騙了他，你不可……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