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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過,怎么就在這事上耍起了脾氣?想著就到了放課的時間,孩子們迫不及待地收拾東西奔了出去。管兒說他要上伙伴家去,一會兒再回來,蘇凡準了。他又收拾了會兒東西,剛要走,卻下起了雨。秋天總是多雨,天陰沉沉地,說不準什么時候就落下來。偏巧今早出門時忘了帶傘。最近總是這樣,光在意著自己的臉色就忘了其它的事。又長嘆了一口氣,看這雨還不大,蘇凡想,快些走還是不會有什么大礙的,就抱了書沖進雨幕里。才走了幾步就后悔了,畢竟是入了秋,雨雖不大,卻細細密密地連成一片,一沾衣就整個人都濕了,衣衫貼在身上,涼得手腳都有些發僵。正冷得快縮成蝦子的當兒,頭頂撐起一方暈黃的天空。「下雨了就別到處亂走,小心著了涼。成天開口閉口地教訓著別人,輪到自己怎么就不記得了?」蘇凡站住了不肯回頭。背后的人嘆了口氣,有些像自己平常嘆氣時的意思。頭頂的天空轉了一轉,變得有些暗。他已經站到自己跟前,自己比他矮一些,平視過去能看到他的嘴一張一合。「那個……我不對……那個……騙你的雞吃……」又立刻流利地補了一句,「我已經又弄了只回來,給了錢的,雖然沒告訴人家一聲?!?/br>蘇凡仍然抿緊了唇。于是他又嘆了口氣,斷斷續續地說:「那個……我不對……那個……裝病,還……還麻煩你照顧……」微微地抬起眼,他的臉色有些不自然,傘的顏色還是別的什么?再低一些,看他的手把傘柄捏得死緊,關節泛白。他不說話了,「呼呼」地喘著氣,讓他想起背不出功課的孩子。「在外邊等了多久?」蘇凡抬起頭,溫溫和和的笑容。「沒……剛好路過……」籬落別開眼,眼神有些虛。「走吧?!固K凡不去揭穿他,舉步往前走。頭頂的天空旋即如影隨形地跟來,一時竟不覺得冷了。路上又遇見了貴武和他剛過門的新媳婦,聽說就是他先前在外頭的那個。「作孽喲,他媳婦死了才幾天?」莊里的女人們都看不慣。便都說,貴武先前對他女人好都是假的,就為了她手邊藏著的那些嫁妝?,F在東西到了手,人又死了,還有什么能攔著他風流快活的?莊里的流言蘇凡偶爾聽王嬸說一些,都不放在心上。君子謹言慎行,不在背后道人之短長。點點頭互相打個招呼,那媳婦嬌滴滴地對他們行了個福禮,一雙桃花眼只盯著籬落的臉打轉。走遠了還回過頭來拋一個笑,身姿婷婷,媚眼如絲,確然有顛倒眾生的本事。「這女人不是好東西,以后提防著些?!勾床灰娝麄兊纳碛?,籬落對蘇凡道。「嗯?」蘇凡疑惑。「那個男人活不過冬天了?!够h落又說。果然,方下了今冬的第一場雪,貴武就被發現死在了雪地里頭。胸膛被劃開,腸子流了一地,心肺、內臟卻都不見了。那時籬落正伴著蘇凡讀書。「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屋外喳喳呼呼地喧鬧起來,管兒就進來說是貴武死了。蘇凡驚異地看籬落,籬落說:「那個女人不是好東西?!?/br>管兒也跟著點頭。又過了幾天,冷不丁地大冬天打下一道雷,正中貴武的屋子。人們看得膽戰心驚,趕緊都跑去看。卻找不到貴武他女人,翻了大半天翻出一具焦了的骨架,上面還裹了些破碎的人皮。人們方才知曉那女人竟是女鬼裹了人皮變的,都說怪道美成那樣。貴武恐怕是在賣胭脂時被她勾上了,鬼迷了心竅,就騙她老婆的嫁妝好跟她雙宿雙棲。他老婆怕也是他弄死的,虧他那時候還哭得跟真的一樣。后來得了手,想來女鬼也膩了,就掏了他的心。只是怎么又打了道雷下來?沒人說得清,就異口同聲地說是老天爺看不過去才收拾了她。因這事,莊里頗熱鬧了一陣,大冬天地還捧著個手爐,聚在掉光了葉子的大樹底下議論,甚至還有鄰莊的專程跑來聽新鮮。狐貍怕冷,沒有去湊那熱鬧,就在屋子里圍著火爐一件件講給蘇凡聽。「他前面那個媳婦倒不是他弄死的。是自愿的。招靈幡上有黑氣,那是人死了魂魄在上面團著。凡是這樣的,必是生前作了法,甘愿用命來求什么的。死了后不能轉世,魂魄就在外游蕩直到灰飛煙滅。那道雷就是這么來的?!?/br>「可惜還是晚了一步,她終究沒保住貴武?!固K凡惋惜。「那也是他活該?!够h落喝口熱茶道。蘇凡便想起那首,「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她對他確實是愛到深處無怨尤了?!?/br>「她又不知那是女鬼,我看是婦人的嫉妒吧?」籬落不以為然。「嫉妒也是出自愛心,如若恨到如此地步,想見她對貴武亦是愛到不能,即使灰飛煙滅也要記得他吧?」籬落聽出蘇凡話中的敬佩,不由得湊到他面前,一雙眼細細地打量他,「天地合,乃敢與君絕。你真信?」「你不信?」蘇凡反問他。「天荒地老的事,不到天荒地老誰也不知道?!够h落看著窗外,手中的茶盅裊裊散著熱氣。蘇凡順著他的視線往外看。窗子都蒙了水汽,迷迷糊糊只看見白雪皚皚中一樹紅梅光華灼灼。冬季農閑,家家都燒熱了炕頭,關起門來足不出戶。學堂也放了假,蘇凡便終日窩在家中看書寫字。起先管兒還悶得荒,三天兩頭地跑去找莊里的孩子玩耍?;h落也嚷著沒意思,晃出去逛一圈,東家喝口茶西家嗑把瓜子,順手又帶回來兩小壇家釀的土酒。「人家是客氣,你怎么真就當了福氣?」蘇凡覺得自己越發不好意思見左鄰右舍了。籬落聽得不耐煩,小酒盅遞過來堵他的嘴。蘇凡半推半就,拗不過他抿了一口,酒性激烈,臉皮子上薄薄發了層汗。狐貍笑得開心,眉梢翹動,舌尖一勾,杯沿上的酒漬舔得干干凈凈。入喉的酒就在蘇凡腹中火辣辣地燒了開來,星火燎原,渾身軟得使不出半點勁。籬落只見蘇凡臉色緋紅,一雙眼含了霧氣迷迷離離看不真切,略顯蒼白的唇上還留著酒液,晶瑩水潤,竟添了幾分春色。「這邊,也擦了?!顾滩蛔惿先?,嗓音暗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