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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吃雞時該怎么搪塞。還是回到這邊。為了這湯,蘇凡還特地去請教了隔壁的王嬸。褪毛、掏肚、洗凈、下鍋、放料。些許人參、些許枸杞、些許留著過年的火腿絲,又切了些同樣預備著過年用的咸rou,還有筍絲、香菇、扁尖、蔥花……等等等等,一并悶進鍋里慢慢熬。添柴加火,他拿把扇子不緊不慢地搖。搖著搖著,絲絲縷縷的香味就開始在屋里彌漫開來。聽到后面有響動,就回過頭。一大、一小兩只狐貍拿著個空碗,正蹲在門邊吸著鼻子咬手指。這一鍋雞湯吃得香甜,不一會兒工夫,桌上就只剩下雞骨頭。碗底并著鍋底都被舔得干干凈凈。籬落嘴里說著:「到底是書呆子,燉鍋雞湯也燉得個寒酸的樣子,火腿放了幾根都能數出來?!瓜率謪s不含糊,一徑和管兒爭搶。蘇凡不理會他們,坐在邊上靜靜地喝湯。直到晚上做夢時,管兒還叨念著:「好吃,真好吃……」蘇凡笑著哄他睡了,轉身進了里屋。籬落正趴在床上胡亂翻著他的書,一本一本,地上也散了一地。于是一邊收拾一邊問他:「好了?」「嗯,好了?!够h落低頭看書。「不裝了?」「嗯?」籬落抬頭。蘇凡沒有理他,從柜子里拿出床被子說:「我今晚和管兒睡?!贡泐^也不回地出了屋。籬落有些驚訝,慢慢地低頭,書上寫著:「……楚人有賣其珠于鄭者,為木蘭之柜,熏以桂椒,飾以玫瑰,輯以羽翠,鄭人買其櫝而還其珠。此可謂善賣櫝矣,未可謂善鬻珠也?!?/br>蘇先生是真的生氣了。入秋的天氣一天涼過一天,蘇凡也跟這天氣似地,臉上是溫溫和和的笑,看在眼里卻覺得有些疏離,再不像從前那般有暖和的感覺了。時間一長,不只是籬落,莊里的人也覺得不對勁。王嬸就跑來跟他說:「蘇凡哪,這是怎么了?老是一副悶著什么事的樣子。心里想什么就說出來,跟別人說不得,跟你王嬸還有什么不能說的?」蘇凡笑笑說:「沒事,我沒什么。最近晚上看書看得晚,白天覺得有些困?!?/br>王嬸半信半疑,動了動嘴不再往下問,只囑咐他別那么用功,別仗著年輕就折騰自個兒。蘇凡一一點頭應了。回到家時,看見籬落正盛了些小米蹲在雞舍旁喂雞,嘴里還喃喃地說些什么,聲音太低,聽不清。見他抬起頭來看自己,蘇凡就轉開眼一聲不響地進了屋。籬落見他不理自己,繼續低著頭專心地把小米撒到雞仔腳邊。小米里是拌著些豆油的,隔壁王嬸說這樣子米香,雞愛吃,就容易長肥,便姑且信著。里頭傳來他說話的聲音:「字要這么寫,懸肘、提腕……這樣寫的字才有風骨……」想是在教管兒功課,跟人一樣溫潤的嗓音,慢悠悠的調子,十足的耐心。有多久他沒有這么同自己說話了?清早出門時,他說:「鍋里還有些饅頭?!?/br>傍晚回來后,他說:「吃飯了?!?/br>還有……還有就沒了。都是淡淡的口氣,恍若對一個路人。筷子一圈圈地在碗里攪著,沒吃夠的雞伸長了脖子來啄他碗里的,索性把碗放在地上任牠吃個飽。這雞是他從鄰莊抓來的,特地也挑了只蘆花的母雞。那家恰好沒人,就在桌上放了一錠銀子。法力大半都被封了,身上一文錢都沒有,這是當了大哥先前送的玉佩才換來的,足夠買回來一院子雞。蘇凡第一次見這雞時,沖他看了一眼,后來就又是視而不見的樣子。管兒見他們倆這樣就來看籬落的笑話,「先生氣的又不是一只雞?!挂贿叀负俸佟沟匦?,跟著蹲下來看。「我知道?!够h落不理會他,仔細地把豆油拌進小米里。還真有點油香味兒,今天還往里頭加了些蛋清,前兩天張嬸和曹寡婦說話時他聽到的。見管兒在旁邊沒有走的意思,就問他:「字寫完了沒?沒寫完就跑出來,小心他罰你?!?/br>「呵呵,先生人好著呢,從來不罰人?!构軆盒Φ糜行┑靡?,還補了一句,「也就會和你鬧脾氣?!?/br>籬落就不說話了,垂著眼睛,白紗衣沾上了攪出來的米粒和油點,黃乎乎地,襯得分明。高高挑著的眉角也往下掉了,一點都找不到先前的張狂樣子。管兒又看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就站起身來,「你們要鬧也別鬧這么久。先生最近一天吩咐的功課快比上從前一個月的了。真是……」遠遠地一陣陣哭聲傳進來,賣胭脂的貴武的媳婦還是捱不過這突如其來的病,死了。喪葬的隊伍白飄飄地行過來?;h落帶著管兒站在門外看,死了媳婦的男人扶著棺材哭得悲痛欲絕。籬落對視一眼,招靈幡上繞著慘慘的黑煙,這個女人死得不尋常。棺材就要行到門前,于是趕緊關了門。看到蘇凡坐在院里手中拿著書不解地看他,籬落解釋:「大兇,開著門讓她過去是要招來晦氣的?!?/br>蘇凡「哦」了一聲,不再搭理他。兩人就這般僵持了月余。管兒天天苦著張臉坐在桌前寫字寫到半夜,便罵籬落:「你們這是要鬧多久?低頭認個錯不就完了?哪有你們這樣的?」「大人的事小孩子閉嘴,好好寫你的字!」籬落在他額上彈了一下。心里也在別扭,想認錯,做不來。從前在山里,闖了禍大哥就直接招呼一頓拳腳,半個字也不跟你廢話的。好幾次看著蘇凡,話都到了嘴邊就是說不出來,他心里也著急。于是就一天拖過一天,拖得貴武喜氣洋洋地又續了弦。「今晚這些字都要寫會,每個寫二十張。明天不交來的,我就要罰了?!?/br>底下的孩子們立時哀聲連天。蘇凡知道功課多了。暗暗罵自己,自己心緒不寧干這些孩子什么事?何苦為難他們?可話是脫口就出來的,再要收回就難了。就像這些天的自己,臉色擺出來了,再要收回來就沒那么容易。又不是非要看他低頭才罷休,再說他已經低了頭,看他天天巴巴地喂著他新捉回來的雞,蘇凡就明白了。自己這二十多年來幾乎沒和人紅過臉,別人跟他說什么讓他做什么,再怎么著也盡力去做了。現在這一鬧,好似是把這些年心里的委屈都發到他身上似地,總是不應該的。算起來,他做的事也沒錯到哪里,自己再大的委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