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沉重地走在空蕩靜默的街道上。

聽著那一聲聲孤寂的腳步聲，他面若冰霜，儼然一副遲暮的樣子。

他本就不擅言辭，更不習慣用任何巧妙的迂回方式去挽回什么。

顏彬的反應并不在意料之外。

從對方在生日那天向他提出那種問題開始，穆其風就已經預見了今晚的結果。

對方能接受他是奇跡，接受不了那是天經地義。

他沒什么抱怨的。

更不能抱怨什么。

所以他什么都沒解釋。

只是留戀地嗅了嗅懷中男人身上的味道才放手離開。

走出巷口的時候，街燈光芒愈混沌了些。

穆其風抬眸，迎著那昏黃光線渺遠地望著。

不知為何，光線射入瞳仁的瞬間，積壓在心間數年的壓抑情緒一點點疏散出來。

他就那么怔怔地立在原地，著了魔般凝視著。

——已經沒什么需要隱藏的了。

他知道今晚的他們終于抵達了他一直以來想回避的時刻。

他了解顏彬。

以他倆這么多年的交情，對方大概不會生硬地跟他徹底絕交。

那小子其實很講義氣。

閉眼，穆其風苦笑。

所以就剩下一種可能性。

——對方會安慰他并以一個同情者的身份站在他身邊。

但說來說去——

比起對方跟自己徹底絕交，這種方式其實更會讓他難捱。

穆其風出了街口就那么沿著空寂的步行道走著。

神思滯頓地經過幾個無人公車站，他才反應過來這會兒早就過了末班車的點。

心下居然莫名有種釋然感。

他想不如就這么步行回去，順便還能理理雜亂不堪的思緒。

一直晃悠到市中心，穆其風在夜風中望著和白天炯然不同的空蕩中心廣場上靜謐的幽寂燈光，微微瞇起眼。

他莫名很喜歡這份午夜的靜謐祥和。

沿著那些平日喧囂不堪的商業街走著，穆其風看著黑漆漆的櫥窗中陳列的各色貨物，想象著白天的嘈雜，眉梢不禁緩了緩。

順著小街一直走下去，他正漫無目的地逛著，轉頭瞬間，視野卻突然闖入一處景物。

忍不住慢慢放緩腳步，穆其風把領口拉緊了些，表情淡然地望著前方。

——許愿池。

穆其風記得某天自己和顏彬路過這里，對方還一臉不悅地調侃這池子的不靠譜。

唇角掛著苦笑，穆其風瞇眼凝視著，心下漸漸涌起一抹暗潮。

白天時還有不倦的噴泉水聲。

現在，這許愿池卻也像是睡著了般安靜地矗立在一片寂夜中。

站了一會兒，穆其風靜默邁步走到池沿。

——許的愿都不能實現么，那要它何用?！?/br>
——我還曾經廢了一毛錢跟它許愿能跟鄒敏白頭偕老?！?/br>
那天顏彬跟自己吐槽的情景還歷歷在目。

沒錯。

那會兒對方在他身邊還能肆無忌憚地表達自己的心情，毫不掩飾地敞開心扉。

但今晚過后，那家伙再面對他，怕是再也不可能用相同的眼光看待。

單手從脖頸滑入發梢，穆其風視線異常黯淡。

明知道對方的性取向自己卻還是執意告白了。

從某種角度來講，自己也是自私的。

為了一吐心中的苦澀，親手奪走了對方一份真摯的友情。

本來從小到大面對顏彬，他早就學會了不去奢望什么。

但今晚的他，卻還是邁出了那一步。

想著是自己親自讓那個一向爽朗的小子露出那種痛苦的表情，穆其風便苦笑著閉上眼。

長長吸了口氣，他又在許愿池邊站了好一會兒。

直到夜風的勢力漸漸擴大，他才慢慢開始翻找身上口袋。

沒一會兒功夫，找到一枚硬幣，他垂眸望著。

伸手把脖子上一串鏈子解下來，穆其風把那鏈子纏在那枚硬幣上。

看著硬幣上那枚小小翅膀形狀的掛墜，穆其風勾起拇指。

“抱歉彬?！?/br>
“以后一定不會再讓你那么困擾?！?/br>
嗤笑一聲，穆其風閉眼。

“我放你去飛?！?/br>
言畢，隨著清脆一響，硬幣帶著那枚翅膀應聲落入許愿池中。

盯著那黑漆漆的池水，穆其風雙手順入發梢長長呼出一口氣。

不知為何，心中仿佛有什么大石被掀起，輕松了很多。

雙手從額角順到臉上毫不顧忌地揉搓著，穆其風慢慢咧開唇。

對。

確實。

也許真的是自己錯了。

如此廢勁地守護著這份執戀，最終除了傷害自己就是傷害對方。

——到底……有什么意義？

不如自己先學會放手。

顏彬一定也希望一切都恢復原樣。

兩人是普普通通的鐵哥們兒。

沒有這么多讓人頭痛的情緒。

這件事由自己始就要由自己結束。

9年了。

就讓今晚成為一個句點。

把這份眷戀徹底埋葬，也不失為一種有份量的祭奠。

都說退一步海闊天空。

人就是貪欲太甚才會招致那么多不幸福。

如果自己安心在顏彬身邊做對方最信任的哥們兒——

那么今晚的一切就不會發生。

又在許愿池邊立了一會兒，穆其風才轉身離去。

那么就從今晚開始吧。

他會認真負責地……如果對方還允許的話——

留在對方身邊做最盡職的好哥們兒。

如果對方想“靜一靜”，那么他就給對方空間。

尊重并支持對方的決定。

**

不知是第幾百次掏出手機查看，楊碩意識到穆其風既沒回自己信息也沒給自己回撥電話。

知道對方今晚出差回來，他從傍晚開始一顆心就開始蠢蠢欲動。

關于顏彬生日那天自己闖得禍，他還沒來得及跟穆其風解釋。

倒不是為自己揍了對方最愛的人這件事有什么后悔，而是他挫敗于自己當時借著酒勁居然把穆其風謹慎隱藏了那么多年的秘密一股腦倒給了顏彬。

后來穆其風和顏彬兩人是怎么發展的他一點頭緒也沒有。

愧疚于顏彬生日的事情，他一直沒好意思找穆其風再討論顏彬的事情。

想著自己剛來A城那天曾在對方公寓門口截到過對方，楊碩于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跑去守株待兔。

當然，也真讓他瞎貓撞著死耗子，午夜剛過，他便定位了步履遲緩往回走的穆其風。

無盡的等待早讓楊碩耐心耗盡。

干在夜風中跟門神一樣站他個幾小時，再好的脾氣也耗沒了。

本來初衷是給對方道歉，但看見穆其風披著夜色踱來的身影，他第一反應卻是迎上去劈頭蓋臉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