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3
…那是第一位恭恭敬敬,未曾因為女子身份輕視自己的,妙人。冰雪中冰封的記憶呼嘯而來。可惜,衣非舊衣,人非故人。蘇易清忽而道:“你喜歡他?”本來帶了些暖意的笑容凝在女子臉上,一點一點沉下去。“蘇易清,我原以為,你這樣的人,是明白的?!?/br>“蘇易清,這世上情仇,哪里是用喜歡說得盡的?他以知音待我,我以知音待他,而非是你們看到的,簡簡單單喜歡二字?!?/br>“這世上,知我者,唯他而已。蘇易清,你實在看輕我?!?/br>驚雷在腦海中轟炸亂劈,蘇易清腦中昏昏沉沉一陣劇痛,無數云潮紛涌而至,密密麻麻扎入心胸。血液在身體中狂奔,心跳急如鼓錘。是誰,云臺吹響碧玉簫,一笑月朗風清?那雙眼睛破開層層迷霧,眼底溫柔如江南深春桃花,笑意冰寒如凍,輕聲道:“阿清,我明白,喜歡,從來不是最重要的?!?/br>迷霧中的自己,垂下眼眸,接道:“世間萬種珍重,情字最輕?!?/br>冷汗漿出,他僵著身子,幾乎站立不穩。夢中時而出現的那雙眼睛,究竟是誰的?女子輕柔的聲音將他的魂喚了回來,“蘇公子,您就是用這柄刀,領兵入楚家,以至三百余人,無一生還?”蘇易清腦中轟隆炸響,手猛地攥緊,骨節錚然有聲。模模糊糊中,聽得那姑娘說,“公子放心,我只是想看一看,那柄能打敗了楚家的刀……”強自壓下如雷心跳,忍住亂麻般的思緒,他渾渾噩噩把刀遞了過去。光寒如冰的刀身,嫻靜,玲瓏。女子柔白的手指從刀刃上輕拂而過,說,“果然好刀?!?/br>下一刻,血光暴起。薄亮刀光滑入脖頸,被沖天血跡染成胭脂色。瞬間失去了所有力量的女子軟軟癱倒在地,手中的帶血彎刀也啪地一聲,在地上開出了義無反顧的色彩。囚車中的老者目眥欲裂,卻仰天長笑,狀若瘋癲,“恨不生在江南楚,恨不能同死??!”言罷,一頭撞上囚車柱子,沒了聲息。大雪撲撲落了滿地,地上的血跡一層一層被覆蓋起來。蘇易清渾身冰涼地看著差人收拾局面。在死了三百余人的江南,再死上兩個不知姓名的小人物,實在是一件很小的事了。他遙遙望向碧月河畔——江南楚家,通敵叛上,以至覆滅。可……就連商鋪中的女郎也如此清心自持,高傲決絕,就連垂垂老矣的掌柜都輕命重義,敢以身殉道。楚家,當真是通敵作亂,自降身份,勾結外賊?懷疑的種子在心底一旦種了根,就開始發芽生花,再也拔不了根。當最后一片血跡被白雪覆蓋,他漆黑眸子倏地睜開,一把抓過韁繩,駕著士兵的馬,迎著漫天風雪疾馳而去。第3章第3章城門咯吱咯吱,扭了幾聲。守門校衛睡意還有些惺忪,迎著風吸了一口風,冰涼的氣體順著鼻腔灌進肺里,刺激得叫他打了個哆嗦。瞇起眼睛的一瞬間,城門才打開一條縫,便有一個深藍影子,騎著馬一閃而過。“嘿!嘿!”他猛地一跺腳,“去稟告沈大人!”寅時,城門開?,幹輧?,漫天紙錢,遍地積雪。家家新鬼,晝夜相啼,泣血漣漣。溫熱紙灰被風托著,飄飄散散高飛,落在黛色屋檐、凝冰河畔,落在整整燒了三天的楚家莊園內。數人合抱的雕花柱子,九曲十彎的長廊,都化作焦黑塵土,滾滾濃煙。未燒盡的木頭還帶著火星,雪一撲上去就化了。蘇易清一路急行至河畔,還未下馬,就問得一陣焦煙氣直沖腦門。周圍并無士兵把守,只剩楚家一地漆黑。他一拎韁繩,頓了頓。天光是不甚清楚的白,把人臉都映得僵黃。細密的雪花在天上一絲一絲飛,他望著浮塵中的白雪,心中一時惆悵惘然。即便滿目殘磚斷瓦、焦土黑煙,也可以想見未起火之前,是如何點燈如星,滿目華燦。失去了驅使的馬揚著蹄子在雪地里踩出兩線零碎印跡,終于在楚家不遠處停了下來。一下馬,就起了一陣極大的風,吹得地上飛灰幾乎卷成旋。也將蘇易清頭發吹得散亂不堪,他伸手撥弄頭發的一瞬間,忽見焦土之側,一樹明黃臘梅,心紅如火。其香如透,熨帖在冰涼雪氣里,順著五臟六腑騰卷而上。細細看去,老梅樹半邊身子都焦黑了,可剩余半邊的花,仍在殘垣中掙扎出一線生氣來。蘇易清垂著眼看了半晌,忽地伸出手去,來來回回摩挲著干枯樹桿。老硬枯僵的樹皮幾乎在指腹劃出血痕,他腦中一痛,忽有一個并不真切的身影,在回憶里沉沉浮浮的,像一葉海浪里搖擺的小舟。那是……碧月河畔,子規山上。子規山景物都少了些江南的秀致,堆山如斧,劈石如刀,頗有大開大闔的軒闊豪氣。風吹過山石,吹過他的頭發,晃呀,晃呀。凍得發硬的土上,立著刀砍劍削般的石山,有一枝瘦小得很的梅,明晃晃的,招搖又熱烈地香著。那模模糊糊人影,從石山北面沁了出來,衣角飄蕩間,流淌著一整個江南的金紫貴氣,煙水迷離……從袖中探出的手,在梅花上點了一點,聲音淺而淡,隔了無數煙霧般,“這么苦的地方,花還是開得這樣好?!?/br>側過頭去,那只手便拂了過來,沾染一縷梅花的香氣,在額上點了一點。花十分好,人更好。腳步踩在雪地上的聲音,咚、咚、咚,從遠到近,近在耳側。蘇易清一個激靈,緩緩清醒過來。面前不遠處,一個衣衫襤褸的老頭兒,佝僂著腰,一手提著竹籃,一手領著鐵鉗,在火堆里不停翻找未燒盡的木頭和guntang黑炭。許是天太冷的緣故,頭發花白的老頭,手不停顫抖,剛撿進竹籃的炭火下一刻就被咳得顛了出來。周圍靜悄悄,死了一樣寂靜,只剩了老人破風箱般喘氣的聲音。蘇易清靜靜垂著兩手,仍在看那半樹梅花。雪中飛起一道薄色驚鴻,水光瀲滟,直上輕云。彎刀在空中劃過極美麗的弧度,破開朦朧黑煙,雪籽潑灑在刀刃上,飛花濺玉,叮當飛蹦。他的刀從來很美。老頭一怔,只見藍色身影電射而出,攜帶著玲瓏一刀當頭而來。他心知不妙,手中竹籃急抖,霍然炸開漫天火花,右手鐵鉗一扭,劃過凌厲氣浪。氣浪與刀光相撞瞬間,強勁無匹的力道將老頭兒劈飛數尺遠,后背與雪地撞在一起,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