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個孩子時，我家很窮。問問我那時候到底有多窮?！?/br>
    影子一本正經地問他：“當你還是孩子時，你家到底有多窮，赫因澤曼恩先生？”

    “只叫我赫因澤曼恩就可以了，邁克。我們那時候太窮了，甚至沒錢燒木柴生火取暖。到了除夕夜，我爸爸吮一點胡椒糖，讓身上發出一點熱氣。我們幾個孩子就圍著他，伸出雙手，靠他身上那點熱氣兒取暖?！?/br>
    赫因澤曼恩戴上他的滑雪面罩，穿上厚重的格子花呢外套，從口袋里掏出車子鑰匙，最后戴上厚手套?！叭绻阍谶@里呆著無聊，可以去我的店里找我聊天。我給你看我收藏的手工做的釣魚假餌，讓你厭煩到極點，覺得回家簡直是一種解脫?！彼穆曇粼诿嬲值紫嘛@得很悶，但還可以聽清楚。

    “我會去的?！庇白有χf，“泰茜怎么樣了？”

    “正在冬眠呢。春天就會出來遛彎了。保重，安塞爾先生?！彼x開了，在身后關上門。

    公寓里顯得更冷了。

    影子穿上他的外套和手套，套上靴子。他現在幾乎無法看清窗外的景色。玻璃里面結了一層冰，把外面的湖景模糊成一幅抽象畫。

    甚至在室內，他的呼吸都是一股股白霜。

    他出了公寓，走到外面的木頭平臺上，敲敲旁邊鄰居家的門。他聽到里面一個女人沖著某人吼叫的聲音，叫他看在老天份上關掉電視機。接受吆喝的一方準是個小孩，成年人是不會沖著另外一個成年人那樣吼叫的。房門打開了，一個女人一臉警惕地盯著他。她的頭發很長很黑，神情顯得有些疲倦。

    “什么事？”

    “你好，太太。我是邁克·安塞爾，是你隔壁的鄰居?！?/br>
    她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笆裁词?？”

    “太太，我公寓里實在太冷了。暖氣只有一點點，房間根本暖和不起來?！?/br>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唇邊漾起一絲笑意?！斑M來吧。進來的話，還能給這個房間里帶來一絲熱氣兒呢?！?/br>
    他走進她的公寓。地板上到處丟著色彩鮮艷的塑料玩具，墻角是一小堆撕開的圣誕節禮物的包裝紙。一個小男孩坐在距離電視機只有幾英寸的地方，上面正播放著迪斯尼的動畫片，里面一個卡通的半羊半人神正跺腳叫喊著。影子轉身背對著電視機。

    “你應該這么辦?！彼f，“首先把窗戶縫封上，你可以在赫因的店內買到這東西，有點像封箱膠帶，但是用來封窗戶用的。把它貼在窗戶上。如果你喜歡的話，可以用吹風機把它吹干，它可以頂整整一個冬天，防止暖氣從窗戶縫里流出去。然后，你買一兩個電加熱器。這房子的暖氣系統太老了，對付不了真正寒冷的天氣。之后，你就可以高高興興過冬了?！闭f完她伸出手來，“我是瑪格麗特·奧爾森?！?/br>
    “很高興認識你?！庇白诱f著，摘下手套和她握手?！澳阒?，太太，我一直認為姓奧爾森的人都是一頭金發?！?/br>
    “我的前夫是金發。金發，粉紅皮膚，哪怕用槍頂著也曬不黑?！?/br>
    “蜜西·岡瑟告訴我，你為本地的報紙寫東西?！?/br>
    “蜜西·岡瑟那個大嘴巴，什么事都說。我看有蜜西·岡瑟在這里，根本用不著什么本地報紙?！彼c點頭，“是的，我有時會寫些新聞報道，不過大部分新聞稿由我的編輯主筆負責。我負責寫本地的自然版、園藝版、每周日的評論版，還有“社區新聞”版，都是讓人昏昏欲睡的無聊瑣事，比如方圓十五英里之內，誰請誰吃飯之類。后一個誰應該用被動語態嗎？”

    “對，”影子沒管住自個兒的舌頭，“應該用被動語態?！?/br>
    她黑色的眼睛凝視著他，影子突然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我以前來過這里。

    不對，她只是讓我想起了某人。

    “總之，這就是讓你的房間暖和起來的辦法?！彼f。

    “謝謝?！庇白诱f，“等我房間暖和起來后，請你和你的小兒子過來做客?！?/br>
    “他叫里昂?！彼f，“很高興認識你。對不起，我忘記……”

    “安塞爾?！庇白诱f，“邁克·安塞爾?！?/br>
    “安塞爾這個姓是來自哪個國家的？”她問。

    影子對此一無所知?！罢f起我的名字，”他說，“恐怕我一向對自己家族的歷史沒什么興趣?！?/br>
    “也許是源自挪威人的姓氏？”她問。

    “我們沒有那邊的親屬?！彼f著，突然想起了愛默生·伯森叔叔，于是又加上一句，“但也不排除這種可能?！?/br>
    星期三上門找他的時候，影子已經用透明塑膠帶封死了窗戶縫隙，客廳里擺著一個電暖器，臥室里面還有一個電暖器?，F在室內溫度已經很舒適了。

    “見鬼，你開的那輛紫色玩意兒是什么鬼東西？”星期三劈頭就問。

    “哦，”影子說，“因為你開走了我那輛白色的鬼東西。順便問一下，它現在哪兒？”

    “在德盧斯市賣掉了，”星期三說，“小心沒大錯嘛。別擔心，事情辦完后，你的車錢會還你的?！?/br>
    “我在這兒到底做什么？”影子問，“我是說，干嘛讓我待在湖畔鎮，不出去辦事？”

    星期三又露出他特有的微笑，讓影子想揍他一頓的那種笑容?！澳阕≡谶@里，是因為他們不太可能上這兒來找你。只有在這兒，你才安全?！?/br>
    “說到‘他們’，你指的是那些特工？”

    “說的沒錯。山崖石屋現在恐怕已經不能用作聯絡地點了。有點棘手，但我們還是能應付過去。至于現在，我們只管休息，東游游西轉轉，一直等到演出真正開幕——可能會比我們原來預期的晚一點，估計得等到春天。在那之前，不會發生什么大事?！?/br>
    “為什么非得等到春天？”

    “大家都說什么虛擬現實、移形換位、平行空間。但說歸說，最后還是得住在這個世界上，受制于這個世界的自然循環規律?，F在這幾個月是死寂的季節。在這種季節，即使取得勝利，也是死寂的勝利?！?/br>
    “我一點兒也聽不懂你在講什么?！庇白诱f。其實他說的并不完全是事實。他有一個模模糊糊的想法，但他希望自己的想法是錯誤的。

    “這個冬天會很冷。你和我必須明智地把這段時間利用起來，利用這段時間召集部隊，選擇戰場?！?/br>
    “好吧?！庇白诱f。他知道星期三說的是事實，至少是部分事實。戰爭即將來臨。不，不對，戰爭其實早就開始了，即將來臨的只是決戰?！隘傋铀咕S尼說，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晚，他在為你工作。他死前告訴我的?！?/br>
    “我會雇傭一個連酒吧斗毆都應付不了的家伙嗎？但你別擔心，你已經用至少十來次事件獲得了我的信任。去過拉斯維加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