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我過去是有個搭檔。手下有個小弟。不過，那段日子畢竟已經過去了。對了，那邊就是加油站，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那個就是長途巴士?！卑褪恳呀浀搅送＼噲?，閃著信號燈在轉彎?！澳愕墓⒆≈吩阼€匙上，”星期三囑咐說，“如果有人問起的話，就說我是你叔叔，我很高興使用愛默生·伯森這個名字。在湖畔鎮好好休息，安塞爾侄子。我本周內就去看望你。我們會一起出門旅行，拜訪那些我要拜訪的人。在此之前，你要低下腦袋，老老實實過日子，不要到處惹是生非?！?/br>
    “我的車子……？”影子問。

    “我會好好照顧它的。祝你在湖畔鎮過得愉快?！毙瞧谌f著伸出手來，影子和他握手。星期三的手比僵尸還冷。

    “老天，”他驚呼，“你的手真冷?！?/br>
    “我很快就能和我的餐廳少女情人在六號旅館的房間里zuoai了，那會讓我暖和起來的?！闭f著，他伸出另一只手，緊緊抓住影子的肩膀。

    片刻眩暈中，影子再一次看到了一副雙重景象：他看見一個頭發灰白的人面對著他，抓住他的肩膀；但與此同時，他還看到另外一幅畫面：在無數個冬季，成百上千個冬季里，一個戴著寬邊帽子的灰衣男人，從一個定居點走到另一個定居點，他拄著拐杖，透過別人家的窗戶，看著里面熊熊的爐火和幸?？鞓返纳?，那是他永遠無法觸摸到，永遠無法感受到的東西……

    “走吧?！毙瞧谌脑挻驍嗨幕孟?，他的聲音仿佛在咆哮，但讓人覺得安心可靠?！耙磺卸己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br>
    影子把票交給司機驗票?！敖裉炜墒锹眯械膲娜兆?，”她抱怨說，然后硬邦邦地甩出一句，“圣誕快樂?！?/br>
    車里的座位幾乎全是空的?！拔覀兪裁磿r候可以到湖畔鎮？”影子問她。

    “兩個小時。也許還要久一點?！迸緳C說，“據說寒流就要來了?！彼聪乱粋€開關，車門砰的一聲自動關上。

    影子走到車身中部，找個座位坐下，把座椅的靠背放到最低，然后開始思考起來。車子開動的單調節奏和熱烘烘的暖氣讓他昏昏欲睡，沒等他意識到自己就要睡著，他已經墜入了夢鄉。

    在大地之間，在大地之下。洞壁上的壁畫是用紅色的濕潤泥土畫上去的，上面有手掌印、手指印，不時還有幾副粗糙的動物、人和鳥的圖案。

    火焰依然在熊熊燃燒，水牛人依然端坐在火堆對面，睜開巨大的眼睛凝視著影子，眼睛如同一潭黑泥。水牛人的唇邊糾纏著褐色的絨毛，說話的時候，嘴唇一動不動?！澳愫?，影子?，F在，你相信了嗎？”

    “我不知道?！庇白诱f。他發現自己的嘴巴也沒有動。無論他們倆之間的對話是如何進行的，反正不是聲音交流，也不是影子所知的任何交流方式?！澳闶钦鎸嵈嬖诘膯?？”

    “要相信！”水牛人說。

    “你是……”猶豫片刻，影子還是問了出來，“你也是一位神嗎？”

    水牛人的手伸入燃燒的火堆，取出一根燃燒的樹枝。他抓住樹枝中段，藍色和黃色的火苗舔舐著他紅色的手，但手卻沒有灼傷。

    “這塊土地不適合神靈居住?！彼Ｈ苏f。但說話的卻不是水牛人。在夢中，影子知道，其實是火焰在說話。在這個地底之下的黑暗深處，是噼啪爆裂、熊熊燃燒的火焰本身在對影子說話。

    “這塊土地是由一只潛水鳥從大海深處帶出來的；”火焰說，“它是由一只蜘蛛紡出來的；它是一只烏鴉排泄出來的糞便；是一位倒下的父親的身體，他的骨頭變成了山脈，眼睛變成了湖泊。

    “這是一塊夢想和烈火的土地?！被鹧嬲f。

    水牛人把樹枝放回火堆中。

    “為什么你要告訴我這些？”影子追問，“我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我什么都不是，只不過是個還算湊合的體能訓練師，一個沒用的三流騙子，我甚至不是我自認為是的那個好丈夫……”他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我該怎么幫勞拉？”影子突然問水牛人，“她想再次擁有生命。我說過我要幫助她，這是我欠她的?！?/br>
    水牛人什么話都沒說，他向上指指洞xue頂端。影子的目光隨著他的手指看過去。一道細微的光線，從高高在上的洞xue頂上的一個小裂縫射進來。

    “上到那里嗎？”影子問，只盼對方至少能夠回答他的一個問題，“我應該上去到那里嗎？”

    在夢中，想法立刻變成了現實。瞬間之后，他到達了洞xue頂端。影子在巖石和泥土中向上擠壓鉆爬。他像鼴鼠一樣在泥土中向前推進，他像獾一樣在泥土中爬行，他像土撥鼠一樣把泥土從前進的道路上撥開，他像熊一樣在土中鉆洞?？赏翆訉嵲谔Y實、太厚重，他的呼吸漸漸變成小口小口的喘息，很快，他再也無法多前進一步了，不能再向前挖洞和爬行了。他知道，他可能就要這樣被憋死在地底之下的某處了。

    他的力量還不夠強大，他的努力越來越無力。他知道，他的軀體正躺在一輛暖氣充足的巴士里，穿行在寒冷的樹林中?？墒?，如果他在位于地下深處的夢境里停止呼吸，他同樣會在真實世界里停止呼吸。而現在，他的呼吸已經變成了淺淺的喘息。

    他努力掙扎，繼續向前推進，但他的力量更弱了，每一次動作都耗費掉寶貴的空氣。他陷在上下不得的兩難之境：既不能繼續前進，也不能順著來時的路退回去。

    “現在，做筆交易吧?！币粋€聲音在他的腦中說。

    “我能和你交易什么？”影子問，“我已經一無所有了?！彼麌L到了口中泥土的味道，味道濃重、混雜著沙礫的泥土。

    影子又加上一句：“除非是我自己。我只剩下我自己了，是不是？”

    仿佛一切都屏住呼吸，等待他的答案。

    “交易吧，我把自己交給你?！彼f。

    對方的回復立刻出現。包圍著他的巖石和泥土開始在影子身下紛紛被推開，那股力量擠壓著他，肺里最后一口空氣都被擠壓出來。那股擠壓前進的力量變得讓人痛苦不堪，它從各個方向同時擠壓著他。他被推到痛苦的頂點，盤旋在痛苦之巔，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忍受下去了。然而，就在這一瞬間，一陣輕松的感覺突然傳來，影子終于可以再次呼吸了。頭頂上方的光線也越來越明亮。

    他正被推升到地表！

    又一陣地層震動傳來，影子試圖駕馭那股震動。這一次，他真實地感受到，自己正在被推升到地表。

    在剛剛結束的那陣可怕的收縮中，痛苦劇烈得令人無法相信。他感到自己仿佛正在被擠進、塞進堅硬的巖石縫隙，他的骨頭被碾碎，他的rou體已經變形。嘴巴和擠壓變形的腦袋剛一離開這個洞xue，他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