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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于重重一擊,心之殘骸終于完全塌方——這些年來,為了名節,為了血親,為了責任,為了那些壓根和愛沒關的東西,他們負了自己。到如今聽見這話,他是心潮起伏,又想哭,又想笑,又想發怨,又想撒嬌。于是他提不起勁,聲音一下軟了,癱了,用梨園的話來說,沒魂了——他伸手摘去喬衛東臉上紙屑,輕聲說:“你說,要是你是姑娘,咱們還能浪費那么多年嗎?”一聽這話,喬衛東就知道錯了,這錯是他投胎那一刻犯下的。如果他是姑娘,他堅信王麗軍一定會收他,因為他們就是青梅竹馬,攜手江湖,好比郭靖黃蓉那樣的神仙俠侶,可惜他們是兩個男人,那就只能拜作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喬衛東只好開個玩笑:“我是姑娘,你還敢收我嗎?”王麗軍想說什么,剛提了口氣,卻又xiele,半晌后才道:“沒法兒,除了我,也沒人敢要了?!?/br>喬衛東禁不住喟嘆一聲,他知道,這場劫終于渡完了,投胎之際既已鑄下大錯,錯上加錯也并無不可。王麗軍聽見那嘆,似乎想要試探他是否仍在流淚,于是伸手拂上他臉??上Ш诎道镆曃锊磺?,王麗軍伸手一探,只探到了鼻梁高挺、顴骨橫張,全然一張斯拉夫面孔。他的手由上至下,終于按到嘴上,在他掌下,那兩片嘴開合道。“哥,我們重新開始吧?!?/br>王麗軍不答,也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因為他深信一切高貴的感情都無需告白。良久以后,他發言道:“這輩子就給你害死了。你不結婚,我還想結呢,要不是你,我早就結婚了——不是,早就再婚了?!?/br>喬衛東卻當了真:“要是你想……聽說現在臺灣可以?”王麗軍駁道:“我不要那種,不體面,做賊???我要大cao大辦,幾百個電視臺都來轉播?!笔撬膫€性。王麗軍愛慕虛榮如此,一生卻沒有一個全世界矚目的婚禮,這實在說不過去。喬衛東嘴唇嚅嚅,自覺理虧,這都怨他,投錯了胎,害得愛人一輩子要偷摸做人。王麗軍靠上床頭,嘆道:“哎,我真想結婚吶?!钡?,話題又轉回去了。喬衛東實在無奈,這問題他解決不了,過去他們老有這種矛盾,王麗軍想要某物,可那玩意兒根本不存在,喬衛東只好安慰,王麗軍繼續表達渴望,終于陷入愛情的死循環??墒碌饺缃?,喬衛東早有經驗,成了轉移話題的一把好手。于是他說:“那你到底是要結婚,還是要永垂不朽?”王麗軍咬牙說:“我都要?!?/br>喬衛東允諾道:“好吧,那我努力?!?/br>“你努力個屁——”說到這兒,王麗軍心緒萬千,一時壓不住聲線,愣是破音了。幸好喬衛東沒繼續說下去,否則他可能會搞出個玻璃棺世紀婚禮,白雪公主同款,全中華人民都來瞻仰。這晚氣溫頗低,墓園沒有空調,幸而是兩人睡在一起,倒不至于受涼。雨終于停了,窗戶不再砰砰作響,據天文臺報,這場時節紊亂之大雨宣告結束。抱頭痛哭一場后,王麗軍又睡不著了,他只是靠著床頭,把頭枕在喬衛東的肩上,眼睛望著窗戶——夜風在吹,樹影搖動,窗玻璃上映出粼粼一個月亮。第六十一章太陽照常升起誰也不明白,為何葬禮之前,喬王二人還一臉愁云慘霧,葬禮之后,他們就笑逐顏開,手拉手走出墓園,好像才剛拜完把子一樣親熱。有人猜測,這是因為在那個黑暗年代,金如霖曾控制他們為黑幫拍戲洗錢,二人苦受其擾,如今惡虎終于老死,這兩只倀鬼才得以解脫。此消息一經傳出,立馬收入各大港媒,成為周刊頭條??赏觖愜姼静辉谝?,他心里明白,香港娛樂再也翻不出什么大浪了,這點新聞,在大陸根本也算不得什么。他王麗軍如今的新聞價值,就連康小飛的十分之一也不如,更沒資格和張曉波比上一比——王麗軍是很想得通的,文藝搭臺,經濟唱戲嘛!巨星時代早已落幕,商業帝國的王朝到來了,他再不是萬眾矚目,但跟張學軍輪流掌權,做個攝政王,倒也算是不錯。王麗軍出了墓園,回了山頂,這次是跟喬衛東一起。回到家中,王麗軍登時大病一場。醫生說是淋雨受涼,退燒就好,倒沒什么大礙,只是怕他cao持葬禮,勞累過度,會昏睡一陣子。果不其然,王麗軍一躺下就沒能起來,在床上纏綿了一個多星期。這一段時間,他天天做夢,時時做夢,怪夢一環扣一環。在夢里,他從太平山頂一躍而下,下墜途中見到山頂纜車、維港風光、旺角霓虹、尖沙咀人潮……這下落似乎無窮無盡,他一路墜落,把人生風景看了個遍,好久好久,他才終于落地。王麗軍跌坐下來,抬頭見到面前是一座四合院,這是在北京了。時值午后,太陽昏黃,大門虛掩,戲聲杳杳。王麗軍推站起身來,門進去,他看見院里人來人往,有人已扮上了,有人還素著臉,花臉仍坐在衣帽箱上,小旦卻已唱了起來。旁邊游廊上還掛了不少鳥籠,鳥蟲之聲甚囂,院里又是繁花茂盛,是當年王家大院的風采。而大院中央,支了桌子,放了板凳,喬衛東和沈衛國坐那兒正喝茶,見他來了,他們連忙招手,笑呵呵的,請他過去……夢就在這數十年間不斷切換,從香港到北京,從北京到香港,仿佛大半輩子都是虛幻。這么一來,王麗軍是越夢越起不來身——他魘住了。半夢半醒間,他感到許多人在身邊來去,偶爾抬起一眼,能看見是醫生,是傭人,是喬衛東,是鐘衛紅……那只是看個輪廓,還不待他仔細瞧瞧,身體卻支不住,又很快昏睡過去。好幾天過去,王麗軍終于醒了過來。他醒時是下午,天氣有點熱了,他出了一身悶汗,遠遠聽見有人在一樓說話,那些人聲忽高忽低,腳步聲來來回回,又兼些敲打梆梆聲。王宅好久沒這么熱鬧了。王麗軍嗓子簡直干冒煙了,一句話也難說,他勉強撐著身子坐起,老眼昏花間看到喬瑞珠背對著他,正坐在窗前寫寫畫畫。他嘶啞道:“珠仔記,在做什么?”喬瑞珠轉過身來,看他醒了,連忙迎來,為他斟了杯水,又說:“我在做作業?!?/br>王麗軍潤潤嗓子,這才能順利發聲:“怎么不在樓下做,樓下有書房?!?/br>喬瑞珠說:“我爸他們在樓下搞裝修,下面亂哄哄的,就讓我上來做了?!?/br>王麗軍疑道:“條仆街!趁我生病搞什么鬼?!?/br>喬瑞珠坐到床邊:“我爸說,這房子太老了,特別陰暗,對身體不好,所以叫人來弄個落地窗,能讓你曬曬太陽?!北犬敵醪煌?,他說話是越來越順溜。王麗軍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