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83
不發,他們只是肩并著肩,各自垂頭,任由雨水滾過聚成簇的睫毛,又再飛落下去。第六十章黎明不要來這夜他們留宿墓園。在墓園客房里,王麗軍連鞋也沒脫,直接癱上了床——托棺材的福,他身上拉傷了不少肌rou。喬衛東推門進來,他拿兩手手腕夾著盆熱水,小臂上搭著毛巾,垂下手指間還捏了瓶跌打油。他放下水盆,擱好毛巾,又把跌打油放到床頭,他撥拉一下王麗軍,示意對方起身。王麗軍試圖起身,不知道拉到哪根筋,他又呻吟一聲,聲色慘痛。喬衛東聞聲,連忙扶他坐好,再幫他脫去襯衫,那動作之貼心,仿佛賢妻伺候拉黃包車歸來的男人。王麗軍把兩手往后伸,任喬衛東為他除去衣服,他給雨淋了一天,沒準有點發燒,腦子混混沌沌,尷尬盡皆消散,感覺這樣沒有任何不合理之處,就好像他和喬衛東本該如此,如夫如妻,相扶相助。王麗軍望著窗外,呆看雨水打玻璃,他不往后看,只聽見喬衛東在后面收拾,把襯衫甩得撲撲直響。過了一會兒,他感到一只手按上了背,那手體溫較他更高,又用了藥酒,像武俠里高人渡內力似的,酒與熱一起炙他的身體。王麗軍舒服得哼哼,眼睛也半閉不閉,上半身快立不住了,喬衛東見他這么疲倦,便扶著他慢慢躺下,又拉了被子為他蓋上。整天淋雨又兼勞累,這下終于舒服了,王麗軍幾乎睡著,可他又想起什么,非要爭著說句話。喬衛東正搓著毛巾,聽見王麗軍嘟囔,于是轉身問道:“說什么呢?”王麗軍哼哼兩聲,又說:“我,說,老金怎么就死了呢?他都死了,我是不是也快……”喬衛東擰干毛巾,走到床邊,給他抹了把臉:“他死和你有什么關系?!?/br>王麗軍受了熱毛巾一捂,舒服極了,快樂地說:“老金和咱們是一輩人,他死了,我也半截身子入土了?!?/br>喬衛東轉身又去揉搓毛巾,他邊揉邊說:“凈瞎扯,他比咱們大了整一輩兒呢?!?/br>王麗軍在枕上偏著頭,只管看他:“但咱們都是那個年代的人?!?/br>喬衛東一邊擰著毛巾,一邊側身問他:“什么年代?八十年代,九十年代?”王麗軍展顏一笑:“最好的年代?!?/br>喬衛東也笑了。他拿熱毛巾給自己擦了一把,先是擦臉,擦著擦著,他覺得太過舒服,干脆又脫下上衣,開始擦拭身子。王麗軍眼睛半闔,好似困意攻心,但他還堅持喃喃:“要是我死了,才不能這么窩囊……我要辦兩個葬禮,北京一個,香港一個,還要請很多,很多人來?!?/br>喬衛東問:“那要怎么辦?先在北京辦一個,再把你空運回香港,再辦一個?那人不都臭了?”王麗軍說:“你別打岔!我不能死在熱的時候,我要死在冬天,最好是過年那幾天,最冷的時候,那就不會腐爛了。我的棺材,要十六個人抬,我也不要木頭的,我要水晶棺材,到時候你把我從北京護送到香港,路上大家都可以瞻仰我,又是過年,一路上可以放煙花,也不知道是慶祝新年呢,還是紀念我的忌日……”喬衛東在腰間擦了一把。他笑道:“我干脆再給你做個防腐處理,直接放到紀念堂里好了?!?/br>王麗軍也樂:“那敢情好,永垂不朽?!闭f完這句,他給掐了電似的,迅速陷入了睡眠。喬衛東被這番暢想搞得沒話可說。愣了半晌,他滅了燈,掀起被子一角,鉆了進去,跟王麗軍各睡一邊,兩人間宛如隔了三碗水,比當年梁祝愛情故事還要純潔。喬衛東看著王麗軍的側臉,突然感到無限悲傷,他想,王麗軍都在考慮入土了,而他們的感情還沒有一個著落,難道這份愛,非要等到死后才能有一個名分?喬衛東又想,如果王麗軍死在前頭,他肯定會把他們的愛好好宣揚,也許是拍一部電影,紀錄這些年來的愛恨情愁。因為但凡王麗軍還活著,是肯定不讓他這么做的,因為王麗軍把名聲看得比什么都重。——如果說人總得死在一件事上,那王麗軍一定死在名聲上。喬衛東想不明白,名聲到底有什么可堅持的。這么多年,王麗軍的名聲并不算好,他曾被傳插足金童玉女,又卷入香港黑幫風云,甚至有傳聞說他慣于強jian女星,鐘衛紅便是其中一個受害者——如是種種,這樣的名聲又有什么可愛惜呢?冥思苦想許久,喬衛東想明白了,噢,他是愛惜我的名聲。好像有一只無形的手,把喬衛東的五臟六腑統統攥碎,他發狠地想,其實我不在意這種名聲!他突然就流淚了,稀里嘩啦,于是他一邊抽紙,一邊猛搖王麗軍——他一定要當面剖析,自證清白。王麗軍方才睡去,又被叫醒,他氣憤道:“又怎么了?”喬衛東淚流得厲害,話說得斷斷續續:“哥……我就是跟你說,我,我離婚了……”王麗軍從被窩里抽出只手來,搭在眼上,頭痛欲裂:“怎么搞的?感情不好了?什么時候離的?”喬衛東拿餐巾紙一頓狂擦:“……很早就離了?!?/br>王麗軍看見他哭,徹底嚇清醒了,一下翻身起來問:“爺們兒說什么呢?”喬衛東哭得腦袋隱隱作痛,只好拿手捏著眉心:“我媽去世以后……我就跟她離婚了,因為是協議……協議結婚的,哥你明白嗎?”王麗軍半張著嘴,簡直愣了,半晌后他罵:“你給我玩去!你丫有???你結婚是為你媽結的?”喬衛東抬起頭來,他終于不大抽噎了,只說:“這婚是為你們結的,要不是有你們,我什么牽掛也沒有?!彼驼f到這里,又在心里補了一句,但什么愛也沒有。王麗軍難以置信地瞪著他,好一會兒才說:“那你兒子呢?”喬衛東答:“跟我?!?/br>王麗軍問:“他媽不搶孩子?”喬衛東欲言又止,最后還是說了:“本來就是協議。我給她多少錢,保她畢業,讀研究生,她負責跟我假結婚,生孩子——”說到這兒,他非得證明自己清白,又接道,“我們是,做的試管,哥你明白吧?”王麗軍盛怒:“我明白個屁!你你,你這樣,對得起誰?”喬衛東不接話了,只管深埋著頭,他不愛道歉,犯了錯向來這樣。沉默好久,王麗軍先開了口,他問:“那你打算怎么辦?”他本意是想問,這個家庭,往后要怎樣經營下去,這個孩子,又要怎樣撫養長大,卻不料喬衛東說了一句:“哥,我再也不結婚了,我就守著你,給你拍電影?!?/br>這么些年,王麗軍那顆心飽受摧殘,不曉得究竟碎了幾回,每回都是和著血淚捏巴捏巴,將就著放在那兒,誰也碰不得,眼下他聽見這話,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