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563
那些世家又怎肯讓農書外泄?恐怕各個都要壓在箱底,只為自家田莊多些收成。而想要推廣良法,就要有農政司,有農官,一層層手把手才能讓無知百姓知曉如何耕種。除了趙國,其余幾家,又有誰會做這等出力不討好的苦差事?南方把持朝政的世家豪門,怕恨不得農人田地貧瘠,饑貧不堪,投獻高門呢!而瘦天下以肥自家的行為,必會進一步引發動蕩。如若南地真得了農書,說不定亡敗就在眼前。那御史聽罷,臉上現出難堪愧色,跪倒在地:“陛下仁德。是臣狹隘短視,請陛下責罰?!?/br>梁峰溫言道:“平身吧。這農書只是初本,將來還要增川蜀、荊楚、江淮、交廣等地耕種之法。漢時,田畝所出,皆有二石。而今只余一石。此乃朝廷之過,百官之恥。治國在德不在苛。若無三皇取火、漁獵、植五谷,無五帝平亂、治水、禪天下,何來三代之治?朕不敢自比堯舜,卻也有心仁惠萬民。以后不拘六部,凡舉惠民之法,皆可傳天下!”這一番話,引得群臣盡皆俯身稱頌。干寶按捺心中激動,飛快記道“農政司著,呈御覽。上悅,曰:‘治國在德不在苛。凡惠民之法,皆可傳天下’。命州縣刊傳?!?/br>然而面對這聲聲贊頌,梁峰神色淡然。治國五年,他早已明白,在教育尚未普及的年代,抑制世家無異于緣木求魚。??浦?,每年都要取半數以上的世家子弟。只要他們愿意,人才應有盡有,優勢占盡。而即便任用寒門,這些尚未“吃飽”的權貴,也會想盡方法斂財,兼并土地,擴張勢力。早晚有一日,而當矛盾激化到頂峰,那些被視為螻蟻的泥腿子,會再一次舉起刀兵,掀動重新分配利益的“起義”大旗。任何人,都無法斬斷人心中的貪欲。但是梁峰知道一件事。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若想盡可能延緩這場變革的到來,最簡單的法子,就是讓生產力不斷攀升,倒推生產關系進行蛻變。而基礎科學,是一切的關鍵。編寫農書,鼓勵農業發展。推陳百工,開闊匠人思路。給那些研究數學、化學、地理、機械,乃至基礎物理學的人,一條更為寬闊的道路。用“天子所好”,在高墻之上,鑿出一條窄縫。也許會有聰明人察覺,但是這些科學進步,對于擁有大量田產的權貴們而言,同樣重要。誰又會跟錢過不去呢?而巧的是,魏晉之交,是五百年來儒學最為式微的時代。在黃老重新進入上層視野的時候,是否也能讓諸子百家還魂一二呢?在治國方面,梁峰不打算用科學替代儒學。但是這些技術上的發展,必然能成為治國的有力補充。當對地球體量有了重新認識,知曉中國之外,還有無窮疆域時。那三百年一輪回的死局,會不會也有所改變呢?他不知道這樣做是不是完全正確,但是在他有生之年,這些必然會推動社會進步,讓那些下層民眾活的更加安逸,更有尊嚴。這些對他而言,遠勝千古一帝的圣君之名。確定刊印農書,下放州縣的政策后,梁峰又處理了幾件政務,便宣布退朝。干寶趕緊收拾筆墨,起身跟在了御駕之后。入職起居郎只短短兩月,他便知曉當今天子勤于政事。常朝之后,一般會回到垂拱殿批改奏折。有時還會招臺閣重臣奏對。他這樣的起居郎,是不能隨意開口的。天子也不似對前朝著作郎一般,向他參詳國事。安安靜靜坐在一角,干寶恪盡職責,記錄著當日的圣人起居。在天子用膳之時,也賜他廊下用飯。有時干寶都不能分辨,天子究竟是看重起居注,還是不把它當成回事?用起居注約束帝王言行,上合古禮。陛下又進一步,專設起居郎。起居注也要交史官,撰寫實錄,供后世子孫閱看。這無疑顯示天子重視史家言。然而古怪的是,天子并不會因為起居郎在身邊,就百般克制。偶有失言,也不會喚來起居郎刪減所注。就那么自自然然,任他注書。也許這才是一代圣君的氣度。今日之事,確實讓干寶感慨良多。待用了飯,他又坐回原處。正在這時,一封急件送入了宮中。那是雍州來的戰報!即便是干寶,也不由精神一振。又有捷報嗎?然而未曾想到,天子拆開信略略一觀,就笑了出來:“如此膽大妄為,可把你憋壞了?!?/br>那笑聲中,有叱責亦有無奈。更多的,則是漫不經心的親昵。干寶手指一顫,紙上就污了個墨點。他趕忙低下頭,裝出書寫模樣。心中則七上八下,好似聽到了什么不該聽的話一般。不過天子并未在乎他,很快便批復了軍報。又喚來樞密使,討論軍情。幾日后,真正的捷報傳來。奕將軍親自作餌,領兵五千誘出了匈奴三萬人馬,合圍破之。這哪是“膽大妄為”可以形容的?干寶不由苦笑,看來宮中傳聞,不似作偽。待到奕將軍歸朝,他這起居注,要如何去記呢?第368章開明(6)“怎會又有禁書入境?!朕不是讓太史編纂皇歷了嗎?”司馬睿怒氣沖沖,把一冊書扔在了地上。王導垂眸望去,只見上面鮮亮的封皮上,露出“開明六年”字樣。這是趙國明年的皇歷,也是那謀逆的賊子,第二次把歷書買入大晉。誰曾想,一國之君會刊印歷書,四處販賣?這簡直有失國體!然而偏偏,歷書關乎農耕要務,趙國編纂這本皇歷,又有時令季節和行事宜忌,做的精巧細致。這樣一本,只賣五百余錢,莫說世家,就連下面的寒庶商賈,也大有人私藏。這就犯了天子的忌諱。司馬睿又怎么可能眼睜睜看著那亂臣賊子的歷書,跑到自家地盤?然而天子明令,一禁再禁,卻始終無法禁除這禍害。就連狠下心刊印歷書,也毫無用處。五百多文,想印這么一本書,光是成本就不夠。加上倉促編纂,賣不過人家也是應有之義。不過王導不會這么說,只是柔聲道:“陛下也可下旨,若有私藏禁書之人,皆罰錢入刑,以儆效尤?!?/br>聽到這話,司馬睿眼中一亮:“罰錢,定要多罰!還有私售北地貨物者,一并處罰!”罰罰買歷書的小民也就罷了,北地貨物是誰都能用得起的嗎?別說瓷器、絹錦,就是日常用的香皂、花露也不是便宜物件。不論買賣,都有高門涉足。若是細究起來,恐怕是自取其辱。但是王導也知道,天子是被逼的沒法子了。如今皇家可不比太康年間,宮里的財物被洗劫數次,遷都又花費了不知凡幾。就算把當年瑯琊王的家底都翻出來,也不寬裕。加之僑置郡縣,安頓北人,又有不知多少小民成了豪門隱戶。如此一來,國庫更顯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