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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重之把他放進一片干草堆里,連膝蓋都沒直起來,直接往旁邊一滾,呈大字形貼在了地面上。赫戎調整了下坐姿,一時三刻,身邊竟響起了輕微的鼾聲。他扭頭去看,祁重之歪著腦袋,挺拔的鼻梁上浮出晶瑩的汗珠,臉蛋兒紅紅的,已經睡著了。只是眉頭皺著,顯出幾分頹疲,似乎在夢中也不踏實。赫戎頭一回仔仔細細去看他的臉,幾經端詳之下,竟越看越有幾分面熟。第17章第十五章“奇了怪了,你說少爺怎么會為了個外人跟老爺決裂呢?”“誰說不是呢?祁少爺的好脾性是街坊鄰里出了名的,平時就連咱們這些下人不講規矩地跟他開玩笑,他都不會變臉色,怎么這回就生了那么大的氣,看著好不嚇人?!?/br>兩個巡邏的家丁湊近說著悄悄話,談到昨天白天發生的事兒,皆是一臉唏噓。其中一個想起什么,拿胳膊肘捅捅身邊人,壓低聲音道:“哎,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咱家少爺又不是個近女色的,我看那個男人不會是他的……”“噓——”另一個豎起指頭到嘴邊,四下里偷摸一瞅,“這種話可不好亂說,咱家少爺是正經人,從來不干那些壞名聲的腌臜事兒,又不是強搶民男,你見過哪個相好的,是被鎖在籠子里帶回房的?”這年頭民風開放,世家小姐都可以戴笠上街,達官貴人們豢養一兩個男寵,實在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伤思炔幌袷乔槿?,又不像是仇人,頭個家丁滿頭霧水地撓撓后腦,兩人并排往前院里行去,都覺得愈發想不明白其中關竅了。在他們走后不久,從屋頂上輕悄落下一人,院子里的大黑狗見了,上躥下跳著哈哧哈哧吐舌頭,把尾巴搖成了一朵無影花。這人一個箭步沖上前去,不輕不重一拍黑狗腦門,低聲輕叱:“坐下?!?/br>黑狗靈性十足,立刻收斂了神通,一屁股蹲坐下去,眼睛在黑夜里亮得嚇人。他這才抽身而退,沿著墻根熟門熟路拐進后院,在客房前頭的臺階上摸黑找了一圈,沒見著要拿的東西,原地停頓了片刻,忽而轉身,往張家老爺睡的臥房奔去。祁重之側耳貼在門板上細聽,確信屋里的人已睡熟了,拿出根磨細的小木棒,伸進門內一挑,撬開了門栓,輕手輕腳推門而入。屋里很暗,好在他眼神極佳,一眼看到了桌上放著的錦盒。錦盒很眼熟,是他少年時用來藏鑲劍材料的“寶盒”,祁重之打開蓋子,正中躺著自己那柄從中斷裂的殘劍,盒子里還有各種瓶瓶罐罐,都是些應急的藥物,最底層墊著一封信件,祁重之拆封,率先見到一沓銀票,數目起碼有五百兩。他從厚厚的銀票中間抽出一封信,展開閱覽。只有一句話——“在外漂泊不易,勿輕信他人,望吾兒保重,盡早歸家?!?/br>不管孩子犯了多大的錯,讓步的總是疼愛他的家里人。祁重之鼻頭一酸,抽出所有銀票,一張都不肯拿,都整整齊齊放回桌面,只將信件及盒子里的東西收好,臨走時,對著屏風后的床榻撩袍下跪,難言感激地磕了三個響頭。隨后調頭,趁夜翻墻出府,向郊外掠去。就在三更天前,他終于從赫戎口中獲悉了當年舊事。北疆是極其不太平的地方,不僅僅是戰亂,其余什么天災人禍,都喜歡沒事兒去他們那兒光顧一番。那是十七年前,數千塊天外飛石結伴而行,噼里啪啦砸在北疆境地,將方圓三里內的牛羊畜牧一股腦兒全拍成了餡餅。上百戶北疆族民一夜之間皆成了乞丐,呼天搶地,好不凄慘。國君認為這是不祥之兆,是上蒼向北疆降下的懲罰,正六神無主的時候,國師很有眼力見兒地在旁提醒,說近日無戰事,咱們的兵營里不是正閑著一位“天降神使”嗎?此話一出,座下群臣紛紛附和,搖擺不定的國君頓時拍案定章,特派遣大元帥赫戎前往邊界安撫民心,擇吉日動身。這個吉日就是即日,赫戎只身赤條條去,沒帶兵馬護衛,沒有賑災金銀,唯獨有一匹陪伴他征戰多年的老馬,還因為長途跋涉,外加氣候惡劣,馬腿上誘發了寄生蟲,本來四天左右的路程,足足拖了半個月才到地兒。老馬忠誠,雖然走得慢,路上卻從未鬧過脾氣,等送他抵達受災部落,兩條后腿已經潰爛流膿了,自此倒在地上,再也沒能爬起來。“族民們認為它是罪徒,是沒有靈智,只會拖累主人的畜生,理應拿它的頭顱來慰藉發怒的上天?!?/br>“于是我砍下了它的頭,擺在那些被壓死的牛羊前面?!?/br>說這話的時候,赫戎盤膝坐在關帝爺座下,語調很平靜,好似在跟祁重之敘述:今晚吃的那頓飯,飯里少擱了一勺鹽。頓了許久,就在祁重之懷疑他是否走了神時,他忽然又道:“它還活著?!?/br>——在還活著的時候,被自己的主人親手斬下了頭顱。祁重之眼皮一跳,隔著熊熊燃燒的篝火,抬目看向他的臉。沒人知道當時還是少年的赫戎在想些什么。他在滿地飛石前整整跪了一夜,關外的風驟且疾,刀子一樣刮著他的臉。牲畜尸身散發出的腥臭味直鉆鼻端,他握拳抵在左胸口,低頭靜靜禱告,像是與數千個石塊化為一體的冰冷雕塑。他是天降的神使,承載了北疆族民的希望,是唯一能與鬼神溝通的人,為族民贖罪、祈福,是他生來就應該做的。豎日清早,第一縷陽光投映在大地,深夜里黑漆漆的石塊,在光照下竟改頭換面,坑坑洼洼的表面染上層流光溢彩的釉,赤灰交錯,呈現出一種不尋常的絢麗。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此地與中原邊境一座小城離得很近,中原的珠寶商人聽說后,紛紛認為有利可圖,大舉涌入北疆,拿大批量的糧食和牲畜來交換。北疆人將這些石頭視為來歷不明的穢物,正發愁該怎么處理掉,中原商人們的到來簡直是雪中送炭,起初愁容滿面的一眾族民轉眼歡呼雀躍,人人鎮日不打獵不放牧,拖家帶口,為撿隕石換糧而爭破了頭。當然,國師又立下了大功一件,因為赫戎的禱告再一次為北疆帶來了好運。“這與陌刀鑄術有何關聯?”聽到這兒,祁重之問。“那對將陌刀鑄術交給我的夫妻,也在中原商人之列?!焙杖执?。事情還要往后再挪兩年,那是十五年前,赫戎領兵駐扎在蒲城四十里外,某一天傍晚,他喬裝打扮成北疆牧民,秘密潛入蒲城打探消息,途徑一處民居,被懸掛在墻外的一把兵器吸引了注意。那把兵器的形態頭寬下窄,似劍非劍,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