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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才醒神避讓,垂手彎腰,做出恭敬模樣。后院除了他,還有一個侍弄牲口的伙計在。將兩人打量一番,一個士兵搖搖頭,其余人便轉身往外走。大概得噠英姿在這又臟又破的院落里太過醒目,士兵們臨走,視線都忍不住在它身上稍作停留。宋微十分淡定。誰都知道六殿下心愛的坐騎是匹灰馬,得噠現在的新形象越出色,障眼法也就越有效。悄悄抬起眼睛,目送幾人背影。那搖頭的士兵他認得,乃曾經看守自己的憲侯府東院侍衛之一。宿衛軍以抓捕逃亡欽犯為名,連續對蕃坊進行了幾次大規模搜查,抓了一些人回去審問,問些莫名其妙的問題,不久又都放了回來。仿佛認定六皇子必須藏身此地一般,奕侯魏觀將大把力氣都花在了這里。宋微冷眼觀察,萬分慶幸當初第一次改裝并非蕃坊附近。說不擔心,是不可能的,但此等情形下,一動不如一靜。宋微每日照常出入,該干啥干啥。也曾與官兵迎面錯過,滿腦子先入為主印象的搜查者,完全沒注意這個氣色大好的蕃族流浪漢。多來得幾次,由于宿衛軍的搜捕行動嚴重影響了蕃坊商鋪正常經營活動,以及各族民眾日常生活,各家老板工頭、里長坊長們,聯名向京兆府尹提出抗議。最后雙方達成協議,宿衛軍減少頻率,縮小規模,將公開搜捕變為半地下搜捕,而各商鋪民戶,也須提高警惕,隨時向官府匯報可疑人物可疑行跡。這一日宋微照常牽馬馱貨,干了個多時辰,懶筋發作,找工頭結了工錢,在街巷閑逛。表面上,搜查的官兵不怎么來了,宋微卻能感覺出隱藏在深處的暗流。他有點待不住了。必須盡快想辦法弄筆錢。只要有足夠的錢,總有膽子夠大的生意人,肯把自己捎出城去。他低著頭在街上游蕩,滿腦子都是“來錢快”三個字。往常街邊最能吸引他的那些奇yin巧技各色玩物,還有搔首弄姿的外邦女子,一時都沒了興致。想來想去,要說來錢快,憑他自己,什么都沒有洗干凈了賣身來得快。宋微不由得停下腳步,深深地,無比惆悵地,嘆了一口氣。“哎,你這人,怎的擋在道中間,讓開讓開!”宋微這才發現不小心擋了別人的路,頭都沒抬,牽起韁繩就往邊上讓。那幾人已經過去,其中一個忽回頭:“咦,這馬挺不錯吶!四爺你也瞧瞧,是不是挺不錯?”聲音有點耳熟,卻想不起是誰。宋微心中一驚,抬起頭,那一行五六人,后頭還牽著兩匹馬,正向自己走近。當中一個衣飾華貴,派頭十足,三四十歲年紀,相貌周正。眼睛微瞇著,帶點兒笑意,看去很是平易近人,然而不免顯出幾分輕浮。身邊緊隨一個跟班,氣勢雖不如,模樣卻更加出色,俊俏得很。宋微定睛一瞅……哎喲,我去……這跟班,不正是那殺千刀的yin賊,薛璄薛三郎么!果然不該動念賣身,現世報哇!薛璄上前兩步,伸手去摸馬頭。得噠一扭腦袋,叫他落了空。“嘿!脾氣還不??!”馬的記憶力相當好,得噠如此表現,不過是薛三和從前同等待遇罷了。當中為首那人道:“寶馬良駒,往往烈性。三郎,是你唐突了?!?/br>薛璄一臉馴服:“四爺教訓的是。此馬如此烈性,想來是匹良駒?!鞭D頭問宋微,“喂,你這馬賣不賣?”似乎這時才看清對方什么模樣,皺眉掩鼻,連退幾步。宋微不敢開口,只搖搖頭,表示不賣,作勢要走。那為首之人倒不嫌棄他一身味道,伸手攔?。骸斑@位兄弟,賣不賣好商量。在下亦是愛馬之人,兄弟這匹馬頗為罕見,可否賞臉,容在下多看兩眼?!?/br>明擺著是個有錢有勢的主。宋微點點頭,一屁股坐到街邊,韁繩拉在手里,意思是你隨便看。那人不計較他態度,背起雙手,繞著得噠看過來,又看過去,越看越愛。得噠被他看得不耐煩,打著響鼻昂起頭,渾身高冷傲嬌氣質,看得人心頭直癢。“兄弟,我是真心喜歡這馬,你只管開個價?!?/br>宋微瞥他一眼,再次搖頭。站起來,翻身上馬。得噠與他心意相通,抬起蹄子就跑。幾人沒料到他這般干脆,薛璄在后邊跺腳:“哎!這人,怎的如此不識抬舉!”那被喚作四爺的笑道:“有趣!這馬我還真是難得看上了。走,追上去瞧瞧?!?/br>鬧市商業區,都不敢肆無忌憚地跑。宋微混了這么些日子,明顯比后邊追的熟路,很快拐進貧民區。幾人追到近前,看見一片低矮破落,臟亂不堪,悻悻然瞅幾眼,走了。宋微心慌意亂回到旅舍,躲進房里,只覺禍不單行,倒霉透頂。不料人長得太好麻煩,馬長得太帥同樣麻煩。那薛三郎也不知搭上了什么人,萬一不肯死心,再來蕃坊尋釁糾纏,可怎么辦。不過話又說回來,要來錢快,眼下這個狀況,除了賣身,恐怕還真就只剩下賣馬了……他倒在床上翻來覆去盤算,晚飯也沒顧上吃,才慢慢拿定主意。次日吃罷午飯,照常往貨棧找活兒。干不一會兒,就被人攔住。頭天非要買馬那人站在面前,指著馬背上的貨物,滿臉痛心疾首,仿佛他干下了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韙的罪行。“兄弟,如此好馬,你、你、你……怎舍得這般糟踐!”原來這位四爺回去惦記了一夜,實在放不下,顧不得嫌棄環境臟亂差,換身便捷胡服,大早上出發來蕃坊找人。走失的六皇子不好找,這幾人要找一個帶了匹棕馬的瘸子,倒容易得很。半天工夫,就問到了宋微常日出沒的貨棧。宋微望著自己的馬,任憑對方控訴。半晌,緩緩垂下頭。那無言的動作,訴說著來自心底的羞慚與痛惜。天高地迥,英雄末路,寶馬良駒也跟著落拓江湖。得噠配合默契,仰首一聲嘶鳴,凄切悲愴。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奈若何!對面之人被深深感染,沉默許久,才慨然道:“兄弟,良禽擇木,良駒擇主。兄弟眼下這般情狀,馬也跟著受苦,莫如忍痛割愛……”這人口才極好,頗善煽情,宋微終于被他說動。就在附近尋個稍微周正些的酒館,以黃金十兩的價錢,一手交錢,一手牽馬,錢物兩訖。宋微拖著瘸腿,一步一回頭。那邊兩個仆從并薛璄三人,合力才將得噠拖走。此前雙方討價還價,宋微一直沒開口。對方為取信于他,主動亮明身份:襄國公中書令姚府四爺,小公爺的親兄弟,姚子貢是也。宋微暗中嚇一大跳。隨隨便便來個橫刀奪愛強行買馬的,就是三公五侯皇親國戚。京城地界,果然了不得。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