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28
1955年六月,他和亞歷克斯從康沃爾出發,坐渡輪去圣馬洛,在那里過了一個濕冷又煩躁的假期。哈利的心思都在的工作上,忐忑不安。主編說八月末或者九月初就會告知哈利他們的決定,沒有什么比這種模棱兩可的答復更能毀掉一個夏天的了。因為下雨,兩人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室內,那是個頂樓客房,木板在風雨的抽打下痛苦地嘰嘎作響。窗外,海鷗聚集在傾斜的屋頂上,扇著翅膀互相恫嚇,爭搶稀缺的棲息空間,吵鬧不堪。兩周之后,終于得以乘船離開布列塔尼半島時,哈利不由得松了口氣。還沒到九月就做出了決定,雇傭了哈利,在煙霧彌漫的大辦公室里分給他一張桌子,但哈利并沒有在那里待很久,三個月之后就因為院長的引薦去了報社,為園藝欄目寫寫贊美新品種水仙的短文,不久之后開始跑本地新聞,帶著好脾氣的攝影師四處追逐警察,撿拾兇殺案和竊案的面包屑。亞歷克斯和他仍然住在杜松街55號的小公寓里,亞歷克斯現在把多余的那間臥室用作書房,把打字機和一摞一摞的書搬進去,整天呆在里面,一支接一支地抽煙,凌晨才到床上來。哈利往往也沒睡,在臺燈下趕明天的稿子,亞歷克斯湊過去吻他的耳朵,越過哈利的肩膀偷窺他的報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的下班時間是五點?!?/br>“理論上是五點?!惫牟辉谘傻鼗卮?,敲下一個逗號,“但是這位貝克先生決定晚上十一點用酒瓶碎片刺死債主,這不是我能控制的?!?/br>“可憐的普魯登斯先生想要茶嗎?”“想,謝謝?!?/br>亞歷克斯到廚房去了,哈利聽見水沸騰的呼嘯聲,然后是瓷器輕輕碰撞的叮當聲,亞歷克斯輕手輕腳地回來,關上門,把茶杯放到哈利手邊,自己坐到桌子上,隨手拿起一張稿紙,看了起來。“我不明白你對這份工作的熱情?!?/br>“把它想象成翻譯?!惫槌鰧憹M的紙,換上一張空白的,“只是你處理的不是語言,而是人類的行為,最好的和最壞的,報紙實際上控制了你對世界的感知,而記者控制了報紙,這么說能打動你嗎?”“寡頭大財團控制了報紙,而且報紙沒有創造空間?!?/br>“我們都知道誰是我們兩個之中最有創造力的那一個?!?/br>“你的奉承技巧仍然沒有改進,普魯登斯先生?!?/br>“但很有效?”“但很有效?!?/br>哈利對著打字機鍵盤微笑:“去睡吧,亞歷克斯?!?/br>如果發揮一點事后聰明的話,人們可能會說,要不是的駐外記者在格勒諾布爾的滑雪場上摔傷并落下永久疾患,而且精通德文的副主編有一個懷孕八個月的妻子,哈利余生的故事是不會偏離杜松街55號的,他不會得到新的工作機會,不會在回家路上買一瓶紅酒,也不會興高采烈地告訴亞歷克斯自己要到歐洲大陸去。“盧瓦索先生的反應是什么?”記者問。“他也很高興,至少看起來是這樣的。他問我這是長期還是暫時的,需要離開多久,我說我還不知道,那是真的,我當時確實不知道。他回答,去吧,水手,我會在這里等著的。我記得我的出發日期,1957年1月23日,坐的不是飛機,而是渡輪,倫敦到加萊,從那里轉乘慢悠悠的火車,中途停下來通過檢查站,又換一班車,這才輾轉到波恩。我在歐洲大陸沒有固定住所,被主編的電報牽著鼻子四處跑,亞歷克斯的信只能寄到報社的波恩分部,積壓在那里?!?/br>普魯登斯抽出一個用打字機打好地址的信封,是寄給“H·普魯登斯先生”的,每個字母都是大寫,也許是寄信人懶得轉換,信本身是手寫的,用的是深藍色墨水。“哈利,這是你被歐洲吞噬的第五個月,也許你在單槍匹馬地阻止核戰爭,這才能解釋你為什么沒有回信。我很好,謝謝,雖然你沒有問。在上看到了你6月20日發表的社論,關于北約對華約政策的那一篇,如此嚴肅而強硬,既像你,又不像你。我對自己說,這就是其他人看到的普魯登斯先生,不同于我的哈利。很遺憾你和期刊苛刻的萊文先生陷入紙上罵戰,萊文先生是個真正的戰爭販子,你們彬彬有禮的交鋒在過去一個月里為我提供了可觀的娛樂。至于我,我盡量在十一點前起床,吃足夠維持生命的東西,遠離酒精,盡管不一定成功。坐到寫字臺前,對付我腦中喧鬧不堪的對話和未經整理的段落。家里太安靜了,因此最近幾天我作出了一些改變,到“海雀與三叉戟”去工作,非常有效,小酒館的吵鬧平衡了我腦海里數十個角色的聲音,他們從來不肯閉嘴。酒保同意把靠近窗戶的桌子留給我,當然,條件是必須至少付兩杯黑啤酒的價錢。你還記得那個地方嗎?進門靠右,樓梯下面,我能聽見其他人的談話聲,但他們除非仔細觀察,否則很難看見我,巴掌大的小窗戶能看到荒蕪的花園。哈利,又一批年輕學生聚集在這里,像可愛的麻雀,酒館二樓的鬼故事又把他們嚇住了,沒有人敢靠近樓梯。昨晚夢見墨丘利,曠野里不知道為什么有卡爾法克斯的鐘聲,我們往海邊走去,但直到醒來都沒有走到。還有什么值得告訴你的呢,當然,近日再版,增加了插圖,出自一位才華橫溢的D·西蒙斯小姐之手,她完全理解這個故事陰暗的一面,對此我非常感激。另外,我哈利,原諒這封信缺乏條理,寫到一半的時候被打斷了。我今天有別的安排,恐怕不是好消息。喬治的“狀態不太穩定”,父親在電話里這么模棱兩可地告訴我,從目前有限的消息看來,出于未明的理由,喬治昨晚在倫敦寓所中開槍,幸而沒有擊中任何人,或任何物體,但他的妻子和鄰居都嚇壞了,鄰居報了警。父親還在康沃爾,萊拉在布萊頓,能馬上去看他的只有我了。就到這里。你的,A.6.20.1957”記者折起信紙,小心地放回信封里,接過普魯登斯遞過來的下一封信,日期是四天之后,1957年6月24日,從倫敦寄出,蓋著加急印戳。“親愛的哈利,本來想發電報的,但是我不愿意發到報社去,不想引起注意??丛谏系鄯萆?,你現在到底在哪里呢?見了喬治,比平常還要令人難以忍受,頑固,高傲,動不動就發脾氣。他堅持那天晚上看見了竊賊,但警察根本就沒有發現任何痕跡,門鎖完好,窗是關著的,窗臺上也沒有攀爬的痕跡。他不準任何人拿走他的佩槍,我只好偷偷把彈夾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