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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兩口兒鬧些別扭了,那家相依為命的老太和媳婦想念遠下江南跑生意的兒子和丈夫了,和青年聊上幾句也就釋然了。他的身周仿佛縈繞著讓人寬下心來的空氣,那么和煦的,溫柔的——溫柔到——好像他真的就只是一條不起眼的小巷子里會畫畫會安慰人的溫潤男子一樣。然后他也心安理得地把那些真實得殘忍的悲歡藏在漂浮的溫柔深處。不露痕跡。他畫著人生百態現世炎涼,謄寫著別人的悲歡離合。偶然瞥見蛛絲爬上誰家檐角,刻意遺失的往昔趁自己不備涌入心房,遂自嘲地一哂笑自己拖泥帶水。那一瞬間人影索然獨立,仿若就要遺世羽化而去,身周行人絡繹不絕地川流而過,忽而倏忽來去,快得讓人眼花繚亂,忽而慢得一步疊起三四個重影,時空都凝定著。再轉個身又墜還人間煙火中,雜陳心間的百樣滋味像受驚的觸角一般一溜煙退回去,耳邊車馬聲,叫賣聲,爭執聲,哭聲笑聲,木葉窸窣聲,蟬嘶聲,佛寺鐘鳴,綿密地灌入耳廓,不輕不重地撞上心房。循著人流往自己的一隅幽深處走去,沒兩步便湮沒于蕓蕓眾生的喧囂。他可以坦然溯游在市井里巷之間,葬下過往輕拋余年,但也希冀著有一個人能讓我甘愿掘開心里那座墳塋,把過去講成故事。故事很快聽得完,不知一曲終了,人散不散?就算人散,念想還在——然后就把這念想當做水中的浮木,游累了就擁著歇一歇。***“哈哈,雪懷來啦?還是來小米粥素包子吧?”早點鋪的張大伯雙手抬著一大鍋剛熬好的豆花從后廚走出來,見到青年不禁眉開眼笑,聲如洪鐘:“今天是出畫攤還是去府衙???”鐘雪懷伸手接了老板娘遞過來的飯食,溫言答道:“昨個陳大人差了小五子來找我,讓我今兒個起了身就過去,卻還不知有什么差遣。畫攤大概下午擺吧。前幾日聽大人說,咱們熙州城又要來一位將軍幫著陶將軍協理鐵礦上的事務,算算腳程也該到了?!闭f到這里他吐了吐舌頭,打算開個小玩笑,“這位將軍難不成想在熙州城立個家室,找我畫幅小像?”屋棚里的食客哄堂大笑,立馬有人接口道:“這剛進城就想著找媳婦,難不成是哪個王公貴胄的子侄,草包紈绔一個?那倦芳樓和竹菊清影可要添個一擲千金的浪子了?!?/br>鐘雪懷聞言忙道:“我亂猜的,李伯不好亂講?!?/br>又有人道:“那王謝之家的子弟也不都是不中用的繡花枕頭,我看那小陶將軍就挺有兩下子的嘛,前幾日卅五大街上驚了馬,橫沖直撞的,大伙都往兩邊讓,誰成想一個丁點大的小娃一個馬趴摔在了路當間兒,孩子他娘大哭著就往前沖,說時遲那時快,眼瞅著母子二人就要丟了命,那小陶將軍離著還遠呢,一個飛身跨上了馬,韁繩一勒,那驚馬兩個前蹄抬起來一人多高,竟然就這么停住了。你們說這年輕人有本事沒有?”另一人接口:“這事兒我也瞧見了,那小娃手里本還攥著串糖葫蘆兒,摔倒的時候糖葫蘆兒飛出去了,給那小將軍接了個正著。救了人,那孩子的娘千恩萬謝地拉著孩子給將軍磕頭,說什么孤兒寡母的命苦,這輩子沒什么能孝敬的,來世要結草銜環地報答,你猜那小陶將軍咋答的話?”“賣啥關子,說呀!”“那小陶將軍趕緊把那寡婦扶起來,然后彎下腰來對那小娃說,報答就不必了,這糖葫蘆兒請我吃了行不?當時有幾個喝著湯水的就噴了,街坊四鄰全笑翻了,這年輕人可真有意思?!?/br>“這年輕人心地好,那寡婦受了驚,說話都語無倫次的了,小陶將軍看孤兒寡母沒人看顧著,還陪著上百里藥鋪抓了幾副安神藥呢?!?/br>“可我怎么聽說這開鐵礦的將領把周圍幾州有些村的農戶趕過來開礦,人家地里的糧食可正等著收吶,但凡是軟心腸的都干不出這種事?!?/br>“非也非也,本來我也覺著奇怪,可我婆娘在礦上給兵做飯,她回來跟我說呀,這開礦的人手是兵和平頭老百姓對半開,兵是陶將軍從皇都帶來的,老百姓卻是鳳翔府的府官給調配的。你說的那些個從慶州過來的村民是吳家村的,聽說鳳翔府的一個府官看上了村里一個美人,水靈靈的一個大姑娘,想要擄回去當他不知道第多少房小妾,那姑娘不從,老村長也是拼盡了力氣護著那姑娘一家人,帶著村里老老少少去鳳翔府告了一狀。那府官強搶不成反出了洋相,記恨上了那村子。正好這募集人手開礦的敕令下到鳳翔府,那府官便徇了私,調了吳家村所有青壯勞力,趕幾百里路來了咱們熙州?!?/br>“我婆娘說了,別看小陶將軍生在那鐘鳴鼎食之家,可一點紈绔的勁頭也沒有。飯和兵們吃一樣的,好容易閑下來就陪著那些苦力話家常,噓寒問暖的。聽說了那吳家村的事,當時就說要放那些農人回去。那些農人都抱怨這么一來一去早把農事給耽誤了,小陶將軍就讓他們都先留下,派了一隊兵帶著補給趕去村里,還說來年礦開完了親自去給賠罪?!?/br>鐘雪懷喝一口小米粥,道:“這么說來,這陶將軍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官,我聽說,這次來熙州的南將軍跟陶將軍是好友,想來品行也不會差?!?/br>“說的在理?!?/br>“自從西郊那邊出了鐵礦藏,咱們熙州可也真熱鬧多了?!?/br>“就是就是……”你一言我一語中,鐘雪懷吃完了早飯,起身付賬。粥和包子加起來六文錢,他卻遞過二錢碎銀給張大伯。大伯看著那銀子愣了一下,隨即一拍腦門,“哎呀,我倒忘了,今兒個是冬至啊,雪懷放心,rou餡大伯會幫你喂好的,你晚上收了攤子來拿吧。瞧我這記性,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br>鐘雪懷忙道謝:“大伯辛苦了??茨@身子骨yingying朗朗,哪能說老呢?!?/br>剛才說書一樣講那年輕將軍救孩子的漢子笑道:“瞧這小嘴甜的。話說回來,雪懷也是個怪的,平日里都吃素,偏每年冬至的時候跟大家一樣吃豬rou餃子,還只吃自己包的。我家那口子想讓雪懷老弟冬至上家去吃餃子好幾年了,老弟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br>鐘雪懷語塞。要我怎么解釋呢——歲歲年年都這樣淌過,風吹去日晷上的砂,石刻的尖端投下的陰影長短輪替。大概,一年之中,我只這一天的失態吧——所以就讓我給自己留個秘密。青年沒說什么,嘴角噙起一抹招牌式的謙沖溫和的笑意,給眾人道了個別,出門去了。街面上人聲漸起,白影沒入那熙來攘往中,一忽兒便看不分明了。第4章三星流雨落落了幾天的雪把天幕洗得碧藍碧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