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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意——是在提他母親的舊事。他仍舊沒搭腔,檢視著周圍的痕跡。的確沒有太多掙扎,大約正如兇手所說,稀里糊涂地就去了。 “沒想到她癮頭這么大,”旁邊張頌堯還在繼續,一如既往,思路跳脫,“連著兩針打進去,眼珠子都散了,身上都涼了,還在喘氣。再搞下去,我藏的這點好貨怕都要被她糟蹋完了。所以,也只能幫她一把……” 唐競背身聽著,只覺有些東西在心中積聚,也不知什么時候會漫過那道檻去。 直到張頌堯說出下一句:“現在好了,爹爹說當務之急兩件事,馮云已經解決,就只剩一個周小姐。照我看,不如今晚我就去把洞房里的正經事辦了,省得老人家總擔心周家要退婚……” 唐競握拳,又松了開去,回頭打斷他道:“且等到放焰火的時候吧?!?/br> 張頌堯愣了愣,才領會其中的意思,退開一步,在床邊的貴妃榻上坐下,看著唐競笑起來:“也是,還是你小子想得周到。那時候其他人都在天臺上,外面動靜大得像打仗,任她怎么叫都……” “時間還早?!碧聘倹]讓他再說下去,垂目看一眼手表,說罷便把床頭那些零碎統統移到茶幾上。他知道張頌堯的習慣,先古柯堿,再中國白,從亢奮到升仙??雌洮F在的狀態,第一步已經走完,他不信此人這一次能破了套路。 果然,張頌堯看著面前那一攤東西,便猶豫要不要再來一點。唐競也不盯著他,拿起桌上的火柴,劃出一朵橙焰,俯身化了一劑中國白。 張頌堯冷眼旁觀,竟有一絲得意。許是這念頭實在令人欣快,他擼起晨衣的袖子,用腰帶扎了臂膀,從茶幾上拿起那支玻璃針筒,吸了藥水,彈去氣泡,尋著自己左臂上的靜脈扎進去。這一向是他做得最行云流水的動作。 唐競等著,等他仰頭倒在榻上,這才轉身走出去。 “你做什么?”此時的張頌堯尚存一絲警惕,但很快也會隨著神志抽離。 唐競不答,只是從會客廳那堆箱子里挑了一只合適的拖進來,擱在床邊打開,將其中的衣物盡數拋到床上,很快堆起一座綾羅的墳冢,再抱起馮云,放進空箱子里面。女人瘦小,蜷縮在其中,嚴絲合縫。 “你不叫個幫手?”張頌堯問。雖然本意如此,但唐競這樣順服地親力親為,還是叫他意外。 “不用?!碧聘倱u頭,合上箱蓋。 “這就對了,”張頌堯笑起來,“大家都是錦楓里出身,裝什么出淤泥而不染呢?你今天這樣,就是想通了?!?/br> 唐競不予置評,只是將箱子拿出去,擱在門邊。 “打算送哪兒去?”張頌堯又問。 “不是說黃浦江么?”唐競反問,好像也不當回事。 張頌堯瞇著眼睛看他,又閉上眼笑起來,那笑意中是帶著輕蔑的。極樂登仙之前,他還來得及開最后一個玩笑:“也是巧了,就連這箱子都是馮云自己帶來的。她對我說已經退了大華飯店的房間,今日要么跟我進家門,要么就去死。好歹跟了我一場,就這么兩個要求,我總歸要成全她一個,你說對不對?……” “是巧?!碧聘傸c頭,無所謂提問的人還聽不聽得到。 的確是巧,最大的那只箱子都還沒用上。還有自己身上的那把手槍。今日盛宴,穿的tuxedo,沒有騎馬衩。手槍恰好被衣服后襟蓋著,誰都看不到。至于午夜的焰火,那又是另一重的巧合了。 雙手按在箱蓋上,難免又看到腕上的手表,表盤上的秒針正一格一格地掃過去,以一種從來沒有過的緩慢的節奏。 周遭寂靜,簡直可以聽到齒輪細密轉動的聲音。不知為什么,唐競又想起方才站在這道門外的周子兮,以及她眼中決絕的表情。那時,他想不通她怎么敢這么做。直到此刻,忽然就明白了,哪來的什么勇氣?那只是別無選擇。 此時回想起來,好笑的是他自己。上來之前,他還在關照她:“你在這里等我回來。 “然后呢?”她又那樣問。 “然后,我送你去你族叔那里,你們去找陳佐鳴律師,到租界法院起訴?!彼种貜土艘槐?,“至于以后的事,我再想辦法?!彼詈蠹恿艘痪?,好似畫蛇添足。 其實,那官司結果如何,他根本沒有把握。訴訟期間錦楓里會做什么,張頌堯又會做什么,更加超出他最壞的想象。今夜大使套間里的馮云就是最好的例子。真的到了那一步,辦法又在何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好在,只是那個時候不知道?,F在,他知道了。 分針與時針已在十二點的刻度上重合,窗外一聲呼哨,一道金色的光竄上夜空,迤邐地綻放。 唐競回來的時候,周子兮正站在窗邊,看著焰火呼嘯著升上中天,再四散落下,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火藥的氣味,噼噗的炸響將周遭其余聲音全都隱去。她遲了遲才聽到開門的聲音,猝然回頭。 “是我?!彼吐曊f。 她幾步朝他走來,他卻避開了,徑直去浴室洗手。水沖在掌上許久,他一動不動。等她拉亮電燈,才發現他開的是熱水龍頭。水已經guntang,熱氣蒸騰,她搶出他的一雙手來,自己也被燙了一下。她輕呼,他這才幡然醒來,罵了一句,抓著她去沖冷水。 她看著他,還是熟悉的眉目,卻又似有些微的不同。你做了什么?她忽然想問,卻也知道這一問多余,只是努力止住顫栗,望自己像個大人。 只是一瞬,他已平靜,抽一條毛巾,擦干她的雙手,帶她到房門口,像以往一樣一樁一件地關照她,調理明晰:“現在就下樓到前廳去,跟茶房說焰火太吵,沒法休息,讓他們派一輛汽車送你回周公館?!?/br> “回去之后呢?”她不解,更加不知所措。 “回去之后?”他倒是笑了,“就不用再去想結婚的事情了……” 她一怔,知道自己猜對了,他做了她要他做的事。只是在這一刻,她忽然覺得寧愿從來沒有跟他說過那些話。 “那你呢?”她打斷他,想說自己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愿意做,只要他告訴她該做些什么,話多到語無倫次,到頭來卻一句都沒能說出口。 但他答非所問,雙手攏住她的面孔,看著她的眼睛,迫著她平靜?!斑€記得我們去看過的那幾間大學嗎?”他問。 “記得?!彼c頭,完全不知道他為什么說起那些,卻還是被這個動作蠱惑,像是回到小時候。 “挑你喜歡的,去參加入學考試?!彼^續說。 “我說過,我要去法政……”她答。 “不一定是法政?!彼驍?。 她點頭,難得地乖順,可惜很快又回到那個問題上:“那你呢?” “這你就不用管了,走吧?!彼謱λ?,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