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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一個辦理這件離婚案的絕佳人選——租界第一女律師,鄭瑜。 他于是做東請客,將鄭瑜引薦給了邢芳容。鄭律師最擅長也最喜歡這種官司,席散之后,又特地來找唐競致謝。 唐競幾句話打發了她,不禁想到之前的那通電話,鄭瑜最后說過一聲“以后多關照”,如今他也是說到做到,恩派亞戲院里那件事就算是徹底了了。 然而,莫名地,他又想起周子兮來。其實,他本不需要敷衍鄭瑜這樣的人。那一次,不管是得罪,還是承情,也都是因為周子兮。 她要是知道,會不會對他有一點感激呢?他忽然想,但這念頭才剛生出來,他便又覺得自己十分荒唐。 等到路上梧桐樹葉落盡,就全然是冬天的樣子了。周子兮仍舊每日往返在公館與學堂之間,并沒有任何的不同。直到有一天,她走進課堂,看見一群住校的女孩子圍在那里,卻是出奇的寂靜,人群中間只有一個聲音在慟哭。 “怎么了?”她走過去,問一個并不相熟的同學。這恐怕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主動打聽別人的事,只因她聽得出來,這哭聲絕不會是為了那些女孩子之間鬧脾氣的小事情。 “你不曉得嗎?”同學低聲回答,語氣中亦無有平常的生分,“昨天夜里泰興那里沉了一條船,明娟的父親在上面……” 唐競最初看到新興輪沉沒的消息,是在上。 事故發生在夜里,通達公司的客輪新興號從上海出發,航行至泰興口岸附近,被從上游駛來的日輪吉田丸撞沉,遇難乘客兩百余人,船員九十余人,船上搭載的貨物全部沉入江底。 離事發只隔了一夜,文章也只是一則簡訊,標題卻是巨大的黑體字,占了近半版面,就連報頭也都印做黑色,一望觸目驚心。讀著那短短幾行正文,唐競又想到吳予培說過的話:這樣的事,以后還會有。果然,叫他一語成讖。 而且還那么湊巧,是通達公司的船,也不知那個與周子兮通信的何公子如今作何感想。 想到此處,唐競又覺得自己好笑,居然不管什么事都能聯想到那丫頭身上。 也是在那一天,他接到一通電話,聽筒拿起來,卻不聞對面人的聲音。 “喂?”他又問了一遍,差一點就準備掛了。 “我……”那邊終于有人講話。 只這一個字,就知道是周子兮。唐競想,自己可以冷冷笑問:“又闖什么禍了?”或者只答一聲“嗯”。想法很多,結果卻是什么都沒說出來,他只是拿著聽筒坐在那里,聽著周子兮在電話那一端問:“新興輪那件案子,吳律師會不會接下來?……” 所有的可能,他偏就是沒有想到這一種,心沉下去,臉上倒是笑了。 “吳律師那樣的好人,”他笑答,“只要苦主求上門去,他怎么會不接?不但律師費分文不取,說不定還會倒給出去許多錢?!?/br> 話說到此處,唐競便自覺有些失態,也不管其他,就手撂下了電話。 可過后再回想起來,自己并沒有說錯什么。這本就是與他無干的事,無論是那條沉沒的船,還是船上死了的人,以及何世航,或者吳予培。 他于是草草將這插曲歸咎于流年不利,一向只看租界英文報紙,難得瞄一眼,偏偏就碰上了這樣的事。 然而,那天剩下的時間,他一直心神不寧,似乎總是在等著什么。直至日暮,他才不得不承認,自己其實是在等著周子兮再打過來。 他本以為,她一定會再打。 幾個月交道打下來,他多少已經清楚這丫頭的脾氣,并不是那種會被一兩句冷言冷語嚇退的人,甚至可能根本沒拿他說的話當回事,只當適才是線路出了問題罷了。而且,不管怎么說,她若是真的想做什么,也只能通過他。 但與他料想的不一樣,事務所里的催魂鈴如以往一般此起彼伏,秘書也接了好幾通到他隔間里的分機上,但沒有一次是她打來的。 不過,有件事卻是叫他說中了。 那天夜里,他離開哈同大樓的時候,看見吳予培正站在街邊準備上一輛黃包車,身上大衣禮帽手套圍巾,裹得頗為嚴實,手里拿著一只旅行箱。 “吳律師,這是要去哪里?”唐競走過去問,其實心里已有猜想。 “去碼頭趕一班船?!眳怯枧嗷卮?。 “這是要去泰興嗎?”唐競又問。 吳予培像是被戳破,笑了笑點頭道:“對?!?/br> 唐競不多廢話,給了幾個銅子打發走那黃包車夫,把吳予培的旅行箱拎到自己的汽車上。吳予培以為這是要送送他的意思,倒也不與他客氣,跟著上了車。 兩人坐定,唐競卻沒發動車子,反而看著吳予培道:“吳律師,我尊你是真君子,才來勸你一句,退出吧,別管這件事?!?/br> 吳予培顯然沒想到他會這么說,亦看著他反問:“為什么?” “你以為一條中國平民的性命在他們眼中值多少錢?”唐競也不跟他繞圈子,索性把話說到最底,“晴空丸案里是三千元,這案子死的人太多,只會更少?!?/br> 吳予培聞言,臉上便已沒了笑意,冷聲回答:“他們怎么看,我控制不了,我只知道在我眼里一條命便是一條命?!?/br> 唐競見他這樣,也覺得自己是急躁了,退一步勸道:“你調查辦案打官司一樣花費不菲,為的也是替遇難者親屬討一點撫恤金,還不如就將這錢直接給了苦主。且不光是你,我與錦楓里都愿盡綿薄之力?!?/br> 不料吳予培卻愈加氣憤,提高了聲音質問唐競:“那公道呢?!放眼上海律師界,若定要有一人做這件事,這個人也只能是我,我責無旁貸?!?/br> 這番話說完,吳予培便拿著行李箱下了車,摔門而去。 唐競看著此人憤然離去的背影,也是有些動氣了。他從未見過吳予培這幅模樣,簡直就是要與他翻臉的意思。 7.2 次日一早,唐競又回到哈同大樓辦公,才停下車就看見門口聚著一群人。果然,新興輪的苦主來找吳予培大律師了。 他穿過人群,拉開電梯柵門走進去。電梯吱嘎上升,依舊可以看到下面紛亂暄嘩的人群,有的氣憤,有的嚎哭,也有的一望便知是從異地趕來,拖著孩子,帶著行李。饒是說不干他的事,卻也不免聽到幾句話兩船相撞之前,日輪吉田丸接連兩次無視新興號上領江人發出的回聲警告,拒不避讓新興號傾覆之后,吉田丸只顧逃離現場不施援手。 截至此時,輪上的船員與乘客,確定已經遇難的再加上失蹤未尋回的,共計三百六十余人。 還有吳予培事務所里的一個幫辦,正站在人群中提高了聲音道:“請諸位稍安勿燥,吳律師已經前往泰興了解事故始末,若有必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