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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盒豎捧在身前,挑眉沖他一笑:“這就是薛大人的待客之道?” 薛敬儀愣住, 爾后請她進門, 引她入客廳, 親自為她添茶。 她依舊捧著那把琴,手不得空,他只好將茶杯遞到她跟前的案上, 她垂眸看了一眼,徑自將琴盒打開,里頭是一把上好的三弦琴,紫檀鑄就,上刻制琴師江固安之名。江固安此人,放眼天下,也是千金難求一琴的制琴大師,好南弦之人雖少,但因他三年才制一把琴,等著求一把江固安琴的人能從南都排到京師。 他那日在孟璇那里見到的明明是她用來附庸風雅的北弦,他能斷定,此人不懂南弦,平素自然不會有收集此琴的興趣。 短短兩三日,她竟然能求到一把江固安的琴。 他不由得抬眼正視了她一次。 她將琴捧出,遞到他跟前:“也不怕你笑話,我本就不會南弦,但畢竟千金方得一把江固安,若不物盡其用,也是暴殄天物?!?/br> 他沒有要接過的意思,她只好補道:“既然大人好此琴,能否請大人幫我試下音?” 她這般說,他再介懷倒顯得他過于不磊落了,他挽袖將琴接過,手指甫一觸及琴柱,頓覺出此琴之珍貴,怕是就算在江固安本人的宅子里,這把琴也是萬中挑一。 好琴之人自然不舍好琴被糟蹋,他低頭認真為她調音,長眉隱在琴頭之后,顯出一種別樣的疏淡來。 看在這把琴的面子上,他也肯同她說幾句閑話:“此琴難求,況才幾日功夫,便是要往長洲求江固安贈琴也來不及,孟二姑娘是如何得來的?” 孟璇沒料到他問得這般直白,微微猶疑了下,老實答道:“去找我二嫂要的。也不怕你笑話,二嫂那里的稀奇寶貝雖多,但別的都說隨便拿,獨獨這把琴,我死乞白賴地求了好幾日,嘴皮子都快說破了,今兒二嫂才戀戀不舍地命人給我送了過來?!?/br> “二嫂?” 薛敬儀搭在弦上的手指驟停,不著痕跡地套她話:“宣府會南弦的人實在是少,女子習南弦者更是少之又少,楚閣老這位千金竟有此愛好?!?/br> 她不甚在意地道:“依我看,二嫂倒也未必會,興許只是愛聽罷了,畢竟祖籍應天府,好聽昆曲或評彈也不足為奇?!彼肓讼?,又道,“不過吧,我原來和二嫂有點過節,這次去求她也算死皮賴臉了,倒沒料到她真肯將此琴贈我?!?/br> “過節?”薛敬儀也不知為何她一提到楚去塵這個妹子,他竟也對旁人后院之事生了幾分探詢心思。 孟璇總算覺出他這反應前后反差太大,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個兒多嘴,訥訥地揀了不大要緊的話補救:“也不算有過節吧,就是各自看彼此不大順眼罷了?!彼槤q紅了些許,不太自在地道,“再說了,我又不是白拿,她雖不肯要,但我也把銀子送去賬房了?!?/br> 這琴哪是市價能買到的。 薛敬儀失笑,只道:“據我所知,因當初孟世子遇刺一事,淳老爺如今還停職在家吧,孟二姑娘的月錢倒是多?!?/br> 旁人只道父親停職是因當日韃靼之事久無進展,家里人卻都清楚是因為她那個不成器的親哥犯渾冒犯了楚懷嬋,畢竟孟璟這人懶得同他們彎彎繞繞,停職令出來的時點一點也沒避嫌,只是不知為何她爹竟對孟璟這般行事半點意見都沒有。 孟璇臉上掛不住,但也沒法把這種事拿出來解釋,只好尷尬地笑了笑。 至于月錢,她則更不敢提,總不能說這都是她這個二嫂進門前她和娘親從人家賬上克扣下來的吧,只好強自找了個托辭:“這些年也攢了不少,托人拿出來在外經營莊子田產呢,到如今買把琴添座小宅子也還是勉強夠用的?!?/br> 薛敬儀低低笑了聲,也不知聽沒聽出來端倪,總之只是慢條斯理地將垂散下來的廣袖重新挽了上去,又低頭去試音,神情專注,似是半點不容打擾。 孟璇想說幾句什么,又不敢出聲擾他,交握在一起的手指不安分地互相摩挲,竟生生在這深秋傍晚生出了幾分熱意,不由得拿了錦帕扇風。 時不時帶起的風驚擾了薛敬儀,他抬頭看她一眼,淡淡道:“近日天氣多變,孟二姑娘若是考慮好了,日后少出門才是?!?/br> 孟璇忽地止了動作,就這么絞著帕子,手心緩緩浸出一層薄汗,不大自在地道:“二哥的事我的確是管不著,此前鬼迷心竅做了蠢事,多謝薛大人提醒,更謝大人手下留情沒向都察院遞本子,改日必想法子請二哥親自來向大人道個謝?!?/br> “想法子”這個詞用得頗為微妙,就孟璟那個目中無人的狂妄樣,她能請得動他? 他覺出幾分好笑的意味來,將調好的琴遞還給她,不甚在意地道:“那倒不必,我可沒說對孟世子的事既往不咎?!?/br> 孟璇愣住,伸出去接琴的手頓了一下,疑惑道:“那薛大人什么意思?” 他見她不接,將琴放回琴盒中,道:“我與孟都事同朝為官,孟都事在宣府和整個后軍都督府的身份地位和影響都非旁人所能企及,御史巡關,對他多留幾個心眼兒自是應當,更是職責所在。況且,歷朝歷代,因言官彈劾而一朝覆滅的世家勛貴可不在少數,言官非好人,拿捏不住收買不了的監察官則更是危險,孟都事尚且怵我幾分,孟二姑娘倒是敢湊上來……”巴巴地獻殷勤。 他沒將后半句會讓姑娘家尷尬的話點破,只是輕笑了下:“但孟二姑娘你不同,孟世子是你二哥,西平侯與令尊兄弟情深在朝中更是人盡皆知,若西平侯府當真大廈傾倒,莫說孟氏一族必受牽連,連你二哥的外家,縱是宗室之后,必也難辭其咎。人說孟二姑娘驕縱……” 孟璇噎住。 他卻好似并不覺有什么,徑自接道:“往日只當是誤傳,今日一見,知果真是三人成虎?!?/br> 她便又笑起來。 他卻接道:“依在下看來,這怕不只是驕縱,實是腦子不大清醒?!?/br> 孟璇當場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卻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只看著院中的照壁,一點點地目視著夕陽西斜。 光影漸黯,天地俱寂。 他淡淡道:“你我立場不同,我為朝廷效命,自有應盡之責。而孟家的倚靠,唯孟世子一人而已。孟二姑娘若當真有心,不如想法子勸勸你那位二哥,從前的戰功也夠供奉他一輩子為人上人了,務必安生點別越界才好?!?/br> 這話說得過于直接了,孟璇方才還差點被他的口不擇言氣得當場去世,這下卻將此前的惱羞成怒忘得一干二凈,只怔在原地,細細回想了一遍他這話,睫毛微微顫了下,斂衽還了他一禮以謝這幾句提點。 眼見著他要下逐客令了,她趕緊開口:“這琴還是大人留著吧,我不懂南弦,看二嫂這般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