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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月手下不輕不重地按捏,道:“聽說國公爺去的時候還沒醒,現在喝了大夫煎的安胎藥,應當已經醒了?!?/br> 這都小半天過去了。 陳鸞掀了掀眼皮,身子實在倦懶不想動彈,但還是不得不打起精神準備走一遭玉色閣。 該做的樣子還是不能落下。 再說耀武揚威這件事,她還真想做一回。 才落過雨的青石路有些滑,濕潤的泥土氣息撲面而來,夜色深深,葡萄在她左前方挑著燈,風吹得燈籠打著晃兒,如同夏夜里悠悠的螢火,竟帶起一絲深秋的寒意來。 玉色閣燈火通明,早間才掛上的喜慶紅燈還沒來得及撤下,在黑夜中晃眼刺目,陳鸞駐足片刻,極低地笑了一聲,眼里蘊著滿滿當當的愉悅。 她性子自小溫和良善,可就是再溫順的兔子,被逼急了也會咬人,更莫說是她這等活了兩世看透人心的。 里屋窗子沒有打開,通風不暢,滿屋子全是藥草的味兒,聞著就叫人覺得舌尖發苦,老太太與陳申都不在,想來這個時辰是都回去歇息了。 不可能都在榻前守著。 昏暗的燈光下,只有陳鳶在伺候著。 也沒等人通報,陳鸞噙著一縷淡笑直接踏步進去,引來兩道如刀似劍的目光。 “姨娘,我來瞧你了?!彼穆曇魳O輕,輕得像一縷煙,“鬧了這么一出,我實在是累極了,回去就提不起精神,小憩了一會,才要來看姨娘,誰知外頭突然下起了大雨,這才來得晚了些?!?/br> 康姨娘喝了藥才緩過勁來,藏在錦被里的手指尚還冰涼發僵,見她笑意溫和喚出那聲姨娘,只覺得腦子里亂成了一鍋漿糊。 多年的溫柔小意,謹小慎微,只因一時不察,就落得滿盤皆輸的下場,還能說什么呢? 康姨娘木訥地轉了轉眼珠,心想這輩子,她恐怕都與正妻二字無緣了。 圣上親下賜婚圣旨,陳申敢違抗嗎? 不僅不敢,只怕還歡喜得很。 一個無家世背景的姨娘和富貴大氣的親王郡主,是人都知道怎么選。 她疲憊至極,喉嚨也干得很,半晌嘶啞出聲,不悲不喜,“大姑娘棋高一著,何必深夜前來炫耀?” 陳鸞自己尋了凳子坐下,舒服得喟嘆一聲,抬眼望靠在軟墊上仿佛一天之間蒼老不少的女人以及一臉憤恨的陳鳶,彎了彎唇。 “不瞞姨娘與二meimei,我原本是沒打算來的?!?/br> 她漫不經心地撥弄著透明粉嫩的指甲,有些散漫地笑:“愛來不來的,總歸我還在國公府上,那么多雙眼睛瞧著呢,二meimei與姨娘又都是愛在背后告小狀的人,所以這才沒了法子親自走一趟?!?/br> 這樣毫不留情的言辭,當真是完全撕破臉皮了。 這樣鋒芒銳利的陳鸞,誰都沒有見過。 陳鳶猛的站起身來,寒聲道:“裝模作樣,宵小之輩,我與姨娘往日對大jiejie如何,府中上下誰人不知?” “今時今日你又是如何待我們的?” 陳鸞驀的抬眸,精致的臉龐上泛起病態的暈紅之色,秋水眸里暗含冰水,面對陳鳶的憤恨質問,她只覺得可笑無比。 “二meimei這話說的?!彼p聲嗤笑,聲音溶于忽明忽暗的燈燭中,“你們往日如何待我的?我還真是有些想不明白?!?/br> “是二meimei你在六歲時踩了我裙角叫我掉入荷花池中,落得如今傷病不斷,每逢陰雨天就頭昏腦漲這件事?” “還是康姨娘費盡心思說服我爹送我去東宮這件事?” 南邊的窗子開了一條小縫,外頭懸著紅燈籠,喜慶得惹人歡喜,除此之外,就是一片漆黑的天空,陳鸞一張瑩白小臉上的笑意消散殆盡,接著道:“你們對我做的事太多,我這人記性不好,一時之間也只能想出來這么幾件?!?/br> 她玩味地勾勾唇,眉目彎彎,“二meimei還記得別的事嗎?不若替大jiejie好生回憶回憶?” 康姨娘與陳鳶對視一眼,眼中皆是不可置信,這些事她們做得小心翼翼,且都已經過去,沒有任何人生疑。 陳鸞她竟什么都知道?何時的事? 失控與無力在腦海中撕扯糾結,康姨娘的臉色如白面一樣,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穩住微微顫栗的身子,頭一次正視這個看似除了美貌其余一無是處的嫡女。 可是已經晚了。 陳鸞從凳子上起身,撫了撫套在手腕上水潤的玉鐲子,道:“姨娘既然沒事,我也該回了?!?/br> 走到門口,她忽而粲然一笑,意味深長地勸:“姨娘千萬保重身子,莫動了氣傷了肚子里的孩子,母以子貴,姨娘不是全然沒有機會的?!?/br> 說罷,她也不管里頭人是個什么反應,幾步踏過門檻,沖著玉色閣外頭伺候的丫鬟道:“姨娘身子不好,這紅燈喜氣,正好壓壓這屋里的病氣,這些天就一直掛著吧,正好郡主也要進府了,到時再撤下換新的?!?/br> 走下臺階幾步,身后里屋傳來的花瓶破碎聲在黑暗中尤為清晰可辨。 這日夜里,陳鸞自重生以來頭一回睡安穩,她心中惦念著事,起得也早。 昨日被雨打過的梔子花開得越發燦爛,陳鸞坐在圓凳上,一夜好夢,她眼下的烏青消退不少,葡萄端著熬得濃稠的白粥進來,笑著道:“小姐,老夫人那邊派人來話了,只說叫小姐早些回來,注意身子?!?/br> 老太太的點頭松口在陳鸞的意料之中。 車馬早已在府門口備好,郡主府在城東,離鎮國公府很有些距離,車轱轆不緊不慢地轉動,陳鸞左眼皮突然跳了幾下,她輕咳一聲,壓下心底的悸動。 真相就在眼前,如今,只需她伸手親自解開那層薄紗。 錦繡郡主得皇帝疼愛,又是定北王唯一的孩子,雖然自幼沒了父母,但是待遇與公主無益,甚至因為老皇帝的溺寵,地位比一般公主都要高些。 許是紀嬋昨日與錦繡郡主說過了,所以陳鸞一下馬車,就見一個圓臉的婆子上前來問安,“郡主早知大姑娘要來,一早就叫老奴出來侯著了?!?/br> “京都皆傳鎮國公的掌上明珠容顏絕世,今日一見,才知傳言不虛,果真是個極標志的?!蹦莻€婆子不卑不亢,夸起人來極真誠。 陳鸞紅了臉,輕聲道:“嬤嬤謬贊了?!?/br> 那嬤嬤聞言只是咧嘴笑,并沒有再說什么多余的話,只是那神色,顯然而然是極滿意的。 這是陳鸞頭一次進郡主府,繞過了一片寧靜的小花園,又走過一條纏滿了藤蔓的長廊,廊下掛著木秋千,一些牽?;ㄌ倮@上去,藤上還掛著露水,美得出離。 那圓臉的婆子在前邊帶路,用手指著前頭布著霧氣的小湖泊笑吟吟地道:“今日一早府上來了貴客,郡主讓老奴迎姑娘進來時說她在小湖邊垂釣,叫老奴將姑娘直接帶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