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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青了臉,回屋取錢,怎樣要他領路,到那個小鋪子,怎樣替他付了帳,抓了藥包往回走,怎樣一路上,一眼不看他,一眼不望他,直到回了家,也不跟他講一句話。抱著玻璃匣子,小妮子的嘴可苦,眼皮子一眨,流下一串淚來,攥著秦樓月衣衫,叫“師哥——”秦樓月只管熬藥,“到老先生面前嚎去!他原諒你才行!”柳橫波就真跑到屈寒山床前,拿個小凳坐了,紅著眼小聲道:“老先生——”其時屈寒山正醒著,瞧見他這副模樣,雖不知道發生何事,卻猜到這個嬌滴滴的小老板一準是又做差了事。大掌伸過來,輕撫著小妮子的腦袋,“沒事——你去吧!”柳橫波卻不肯走,執意陪著屈寒山,看他喝藥歇息。抱著毛絨老鼠坐一邊,對著一燈如豆,想著李大哥人怎么還不到。李大哥不到,老先生先病了,師哥每天忙里忙外,只會對他皺眉頭,這日子可怎么過呢?仿佛看出他的心思,屈寒山竟說話了,“小老板不用擔心,我肯定撐到老爺來……”這話聽得可真不是滋味,肩膀一抖,小妮子又落了淚,咬著唇擠出一句,“我不擔心,李大哥肯定馬上就到?!睓喈斪晕野参?。屈寒山不再說話了,高大的老人閉目躺著,嬌小的柳橫波蜷在凳上,夏夜溫暖的風吹進屋子,風里有紫薇花將落的香。等到紫薇花全部落盡,屈寒山堪堪可以下地。晴暖天里,繞院走上幾圈,也不覺得心喘。只是事還不大能做,秦樓月也不讓他做。這日柳橫波又出門抓藥,不去逛翠湖,不去探茶館,老老實實抓著錢直奔藥鋪。這時秋風已起,衣服穿單薄了,不禁一縮脖子,就要打噴嚏。打完了,眼望著地上,蔫蔫地往藥鋪去,想著杳無音信的李大哥,想著將來該怎么辦。想不出頭緒,肩膀耷拉著,像孤苦無依的小雛鳥。其時柳橫波已經快二十歲了,但他仿佛沒有這個自覺,一年一年只是做著嬌憨的小妮子的夢,將自己放在那個夢里過活。只是這個夢,越來越黯淡,越來越難以為繼。他極其需要一個人,一個父親,一個永遠不倒下的保護者,來呵護他,呵護他的這個夢……“鈴鈴鈴——”一輛馬車,由一匹大棕馬拉著,威風凜凜地迎面而來。小妮子側身站住,羨慕地看著那匹漂亮的大馬,和后面漂亮的馬車。馬車上坐著兩個男人,皆是濃眉俊眼,身材魁梧,呵!多漂亮的人,多漂亮的馬,多漂亮的車!咦!等等,那不就是——李沉舟比他先認出他來。似乎不費什么力地,他一眼就從街上那么多人認出他的小妮子??刂\繩,車子靠邊停下,“阿柳——”李沉舟放聲呼他。柳橫波呆了半晌,突然“啊”地喊了一聲,撒開步子就往這邊跑。跑得太急,腳下一歪,整個人往前撲。李沉舟站在地上,他一撲撲到李沉舟腳下,干脆不起來,直接抱著李沉舟的腳脖子嚎啕大哭,“李大哥——嗚嗚——李大哥——”他的天空又撐起來了,他小女兒般的夢有救了。李沉舟當街把他從地上抱起,把他抱到車上,替他擦眼淚,“阿柳莫哭,你師哥、老屈可都好?”柳橫波抽著鼻子,“老先生病了……”抱著李沉舟不撒手。旁邊一個俊秀的大哥哥,問道:“屈先生生病了?”難以相信似的。李沉舟沉默了一下,“阿柳帶路,我們現在就過去!”柳橫波拼命點頭,“小吉坡十號,翠湖邊上的小吉坡!”“鈴鈴”地,馬車又歡快地走起來。街上落了好些黃葉子,秋天到了??墒窃谛∧葑拥难壑锌磥?,這昆明的春天才剛剛開始。☆、異類(上)兩輛軍用吉普沿修水,一路顛簸著駛向南昌郊外。開車的是司令部派來的人,年紀不算大,說話卻顯著老派——十來歲出來打混的人身上都有的那種老派。后視鏡里,他不時張眼打量后座上這個名不見經傳又從天而降的新晉團長。絕對不超過三十歲,心里暗道。長得倒是人模人樣,又加上一句。月前重慶方面來電報,道從陪都調撥一個騎兵團團長,赴前線輔助作戰,必要時,也可充任步兵指揮。彼時司令官薛崇剛下前沿陣地,寒塵滿身地從參謀長手里接過電報,瞅著幾行字看了,“柳隨風是誰?哪個軍校哪一級的?”參謀長只道:“不會是黃埔的,也不會是保定,也許是云南講武出來?”薛崇笑了,“不會罷,云南講武幾屆畢業生,我都差不多知道,如何從沒聽過這么個風雅的名字?”“那多半是川中軍的子弟,上頭塞過來讓我們看著用的……”薛崇沉吟了一下,“回頭打問打問,等人到了再慢慢掂量!”于是人就到了,到的正是時候——作戰部隊跟日軍在鄱陽湖南岸膠著,一再傾頹的態勢稍稍有了回春的希望,指揮室里,薛崇就得到重慶的致電,說“南昌得失在次,與敵殺傷為重”,一句話,就是要放棄南昌了。細雨霏霏,參謀長一身水珠滾滾地推門而入,邊走邊在地上留下黃烏烏的腳印,“孫天魄又在營里發瘋呢,擦槍擦得好好的,又跟十九軍的人扛上,得虧老羅過來,把他的人訓一頓,才沒叫又鬧個大翻天!我說,當初山東軍怎么分的,把這么個孫大圣配給我們,指望我們出個唐僧,能念緊箍咒還是怎么地……”薛崇把手上的電報往桌子上一扣,鼻里“嗚”一聲,“他自家不是帶了個唐三藏來麼?整日給他洗衣做飯的那個……”“哪個?”參謀長站遠了撣身上的水,想了起來,“噢——那一個!”跟薛崇互望一眼,眼里皆是心照不宣的戲謔?!败娭猩贍敵錾淼墓俦膊簧?,也沒見哪個把個家仆帶在身邊。要真是炊事兵也就罷了,偏專只侍候那個弼馬溫……那個人看上去也是個漢子樣,不知怎么會來做這事?”薛崇揮揮手,“這個都是小事,大事在這里——”抬手把電報送過去,十指叉在胸前,“回頭給各個師通下氣,尤其孫天魄那家伙,就跟他說轉為防御,別說撤退二字。跟其他師也這么說?!眳⒅\長苦笑,“他又不是傻子,他們姓孫的一家就是一路打上來的,土匪軍閥兩占,你當他看不出來?”薛崇拿起杯子,“先這么說著吧,他也不過就是個孫猴子……真那么本事,他們孫家也不會一支好好的山東軍,被打得七零八落地被收編,如今在軍里連句有分量的話都說不上!”參謀長點著頭,抓著電報,正想再說些什么,門口警衛員一聲“報告!”獲準進來,在屋里一個立正,“騎兵團團長柳隨風到了!”雨密密沙沙地下,司機將車停在司令部總指揮室前,回頭道:“就是這里了?!焙笞系娜?,本來一直面向窗外,聞聲把臉偏了偏,軍帽檐下一雙暗沉沉的眸子就那么閃了一閃。這時指揮室門口的警衛,早就接到消息的,快步過來,壓下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