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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也是個酒缸?!崩钊萁驀K了一聲。 “你才酒缸?!崩铨R慎嗆他。 “你這人不行,真不行,喝醉了就這么對叔父說話?!?/br> 李齊慎懶得理他,封好酒囊的口,往邊上一丟。 “你恨我嗎?”李容津忽然問。 李齊慎莫名其妙:“嗯?” “十六年前,我在靈州,做的是朔方節度使?!?/br> 酒勁上頭,李齊慎腦子有點鈍,緩了緩才明白李容津是什么意思,“哦”了一聲。 “我阿耶做的就是朔方節度使,一輩子守在靈州,和那幫吐蕃人你來我往,最后死也是死在大漠里。我從沒想過回長安,以為自己也和他一樣,這輩子就在靈州過了?!碑吘购攘俗阕阋荒业牧揖?,又是夜里,冷風一激,李容津也有點上頭,居然對著這個鮮卑血統的侄子,絮絮叨叨地提以前的事兒,“那時候我幾歲,十六年,十六年前……” “二十二歲?!崩铨R慎算了算,但他不確定自己算沒算對,“應該吧?!?/br> “……對,二十二歲,是二十二歲?!崩钊萁螯c頭,瞇著眼睛,好像隔著今夜風月烈火,又看見了過往的自己,“我二十二歲啊……那個年紀,剛當上節度使,娶了心心念念的人,什么都敢說,什么都敢做,覺得這世上沒有跨不過去的坎兒?!?/br> 李齊慎應聲:“挺好的?!?/br> “當時吐蕃人不安分,三番五次試探,甚至動手傷人,我一生氣,領著人過去,現在想想真是年輕時候犯傻,天不怕地不怕,要真干起仗,兩邊打起來,這責任剮了我都擔不起?!崩钊萁驌u搖頭,低頭看著自己靴邊的草,“我在外晃了兩天,沒找著那支吐蕃兵,只能回頭,等我回去,邊帳的吐谷渾人反了?!?/br> 李齊慎眼瞳一縮,面上卻不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這時機倒挑得好?!?/br> “是好,當然好?!崩钊萁蚪又f,“我阿耶還在時,吐谷渾西部就過來了,說是歸順,這么多年下來,我們壓根沒防備。結果我這一去,姓慕容的搶了糧草、燒了營帳,殺了營里的仆役,” 他頓了頓,猛地扯斷了靴邊的草葉,再開口時嗓子發啞,“為了羞辱我,還命人凌.辱我夫人和我meimei?!?/br> 李齊慎一愣。 “我meimei性子烈,不堪受辱,一根金簪了結了自己。我夫人也是啊,她難道就愿意受辱嗎?可她那時候有孕,為了保住那個孩子,不得已啊?!?/br> 李殊檀今年才十歲,李齊慎追問:“那孩子呢?” “沒保住,后來還是掉了,連帶著讓她落了病根?!崩钊萁蚓従忛]上眼睛,“生伽羅時血崩,就這么去了?!?/br> 眼睛一閉,他眼前不受控地又浮現出當年的場景。那時李容津領著親兵回城,看見的卻是熊熊烈火,滿地鮮血,臨去前還是活生生的人,回來只剩下殘破的尸體。 而慕容呼領著自己的兵馬,踩著白骨鮮血,自認無懈可擊,肆無忌憚地對著他挑釁,放聲大笑,和身邊的隨從談論凌.辱兩個女子的細節。 “……所以我在他面前殺了帳中所有姓慕容的人,再殺了他?!崩钊萁蜉p輕地說,“剝皮削rou,總共用了一百二十七刀?!?/br> 隔了那么多年,再提起來,那桿槍好像還在手里,guntang的血從槍尖滴落,他掌心里全是黏稠的鮮血。他確實殺了那么多人,其中有跟著慕容呼作亂的兵士,也有無辜的婦孺,李容津一向不傷女眷孩子,但在那一瞬間他控制不住。 這是他唯一可以發泄的方式,所有的怨恨和悲戚都集結在槍上,當著慕容呼的面刺穿他們的胸膛,把猶在跳動的心臟挑出來,混著血甩在慕容呼臉上。 唯一逃出生天的是慕容飛雀,十六歲的女孩,面容冷麗,眼睛卻和李容津的meimei有幾分想象。 “你殺了我吧?!彼芾潇o,像是壓根沒看見滿地的血和火,“血債血償?!?/br> 李容津不記得那天他殺了多少人,他踏平了吐谷渾的營帳,把慕容呼的meimei當作獻禮,可不管他怎么做,都無法挽回,已死的人不會再睜開眼睛。 那個小時候梳著小馬尾,跟著他一起騎馬,在他屁股后邊喊“阿兄阿兄”的女孩,一根金簪刺進胸口;在他出征前替他整理鎧甲,夜里點燈為他繡荷包的女人沒能實現白頭偕老的誓言,連女兒的面都沒見到,就永遠閉上了眼睛。 李容津喉頭一梗,迎著獵獵的夜風,無聲地痛哭,像是失偶的雄狼。 第59章 戀慕 他無聲地哭了一陣, 一只手忽然搭到他肩上, 不輕不重地拍了兩下。 李齊慎收手, 就說了兩個字:“叔父?!?/br> 男人間沒那么多話可說,黏黏糊糊磨磨唧唧反倒惡心,有這么一聲, 李容津就知道李齊慎不在乎。他心緒起伏, 一時覺得壓在心里的石頭下去,一時又覺得李齊慎這人真是心大。 他悶了會兒, 抬手擦掉眼尾滲出的淚, 搓了搓侄子的頭。 來了豐州,李齊慎就沒披過頭發, 一直扎的馬尾, 讓李容津這么一搓,發帶都松了一截,發梢塌下去, 幾乎要刮到腰側。他趕緊攏住長發, 順手扎緊:“血債血償, 其他人無辜, 但論可汗, 那是活該。天下不就是如此, 做錯事的當受懲罰,哪兒有逃出的道理?!?/br> “你阿娘當年, 也和我說了這話?!崩钊萁蚝鋈恍α艘幌?。 李齊慎也笑笑:“是嗎?!?/br> “不提這個?!崩钊萁驍[擺手, 換了話題, “我問你,打不打算回長安?” 李齊慎沒直接答,隨手揪了幾根草,揉吧揉吧卷成個不輕不重的團,信手往前面一丟,輕描淡寫:“我說了算嗎?” “我看你是想回去的?!崩钊萁蛘f。 “長安城繁華富庶,有誰不想去呢?!?/br> “也對?!崩钊萁驀@了一聲,瞇著眼睛在懷里摸了摸,居然又摸出兩只小酒囊來,“來,繼續喝!” “我記得上回,裴醫師說了,您得少喝點酒。喝酒誤事啊?!崩铨R慎嘴上這么說,手上卻很誠實,一把從叔父手里取了酒,看都不看,打開封口,仰頭噸噸噸。 這酒囊就巴掌大小,但掂量著沉甸甸的,滿滿一囊也沒這么容易喝下去,入腹像是尖刀裹著火焰,渾身都熱起來,只想大吼一嗓子。 李齊慎當然沒喊,他把酒囊還回去,一抹嘴角,面上全是酒氣熏出的紅暈。冷風吹過來,他只覺得無比暢快:“好酒,真是好酒?!?/br> “當然是好酒,我偷偷摸摸藏的……姓裴的狗鼻子,上回我藏被窩里,這狗東西都給我摸出來……”李容津不敢當面和裴修扯,背后偷偷罵他幾句開心,“暈不暈?” “暈?!崩铨R慎挺誠實。 “困不困?” “困?!?/br> “那你想回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