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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元帥,淪落到死在荒僻深山老林的賊窩里,會成為標榜青史的豐功偉績還是人們茶余飯后的唏噓笑柄,他自己心里不清楚嗎?仝則氣得指尖發抖,方才氣定神閑侃侃而談,實則后背早被冷汗塌濕,而今又重新覆蓋上一層熱汗,他看不見自己的模樣,直覺頭頂已經快要冒青煙了。差點把人氣出個好歹的裴侯,卻似閑庭信步般出現在眾人面前。他隨意朝堂上拱了拱手,因為瞎,拱的方向便不大對頭,看上去倒像是對著梁坤身邊一個干癟的小嘍啰在禮敬有加。那樣子著實有幾分欠扁,要不是他看不見,自我意識已膨脹至天花板的梁坤真想把人揪住,狠狠痛毆一頓。裴侯不管別人怎么腹誹,依然閑散的沒什么正形,“九爺這里人才匯聚,找個能聽得懂俄文的應該不難吧?在下原本是會的,可為避嫌,當然不能做這個鑒別。這位……保什么來著的,甭管是保天王還是?;实哿?,反正他帶來的人也一樣有嫌疑,只能請九爺找個靠譜的人來裁奪了?!?/br>說完,他像是開了天眼,居然在旁邊摸索出一把空椅子,其后大模大樣坐上去,悠悠補了句,“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吧?!?/br>保羅本來正欲跳腳,忽然間又見著這么一位,心下更犯起嘀咕。好在他沒見過裴謹真人,所以看不出問題所在,只覺得燕人實在神秘而吊詭,明明長得挺端正人模狗樣,心眼卻好像一個更比一個多。梁坤卻在忖度,如今滿山寨只有一個會說俄語的,也不過是簡單的幾句,但眼下僵局總得破,于是沉聲吩咐道,“陳山河呢,把他給我叫來?!?/br>土匪領命去了,頗費了好一會功夫,那陳山河方才小步跑著進了正堂,其人名字起得挺大,人長得卻是瘦骨伶仃,加上臉色蒼白,一眼看過去完全名不符實。梁坤不耐喝問,“怎么這么慢?”陳山河忙著擦額頭上的汗,眼神有點發飄,“九爺,小的才剛肚子疼,正在茅房,耽,耽擱了……”梁坤皺眉揮手,“行了,叫你來聽聽,這兩個人到底誰說的是正經俄國話?!?/br>隨后一番商議,結果是照著那協議念上兩句,反正誰都聽不懂,也就不算泄密。兩份協議,內容是一樣的,保羅和仝則各執一張。都到了這個節骨眼了,仝則也不打算避嫌,干脆光明正大一味盯著裴謹看。只見那人渾身懶洋洋,嘴角銜著一絲滿不在乎的笑,模樣格外的嘚瑟。然而仝則看得出,裴謹的背脊始終是挺直的,而且收的很緊。那么為何會有如斯建議呢?仝則禁不住思量,他不懷疑陳山河已被裴謹收買或是脅迫,短時間內出手,迅速穩定局面,的確是裴侯的風格。但讓自己說“俄文”這招,裴謹又是如何在事先沒通氣的情況下想到的?莫非裴謹早就知道他懂法文?所以也打算順著他的思路“濫竽充數”?電光石火間,仝則終于福至心靈的想起自己曾經露餡的一幕,就在那一晚,裴謹似乎說了句法語,而他竟然無知無覺地接下了話茬!當時滿心蕩漾著柔軟和期待,根本就沒過腦子。而裴謹是無心為之,還是有意試探?如果是后者,他又在試探什么呢,該不會已經懷疑自己的真實身份了吧?也許事到如今,的確已沒有必要再演下去,倘若今天能順利過關,也是時候開誠布公了。裴謹的精神狀態不存在問題,那么直面其人,把來龍去脈交代清楚——他就是不愿意接受所謂自由的安排,他也沒有想象中那么精明市儈,所以才會冒傻氣的跑回來,談不上歷經磨難,不過是生了一場大病,如今早已恢復,依然生龍活虎的站在裴謹面前。仝則專注的想,視線一直黏在裴謹臉上,與此同時仿佛心有靈犀,裴謹也抬起頭看向了他。下一瞬,只見裴謹揚唇一笑,像是撥云見霧般,仝則面對那抹笑,便非常有來由的心下一寂,所有的思緒在剎那間消弭得干干凈凈。——他好像走過了一段曲折而綿延的長路,如今終于走到了盡頭,他等待的人就在那里,直看得他心頭溢滿歡喜。這樣也好,仝則原本做好了孤軍奮戰的準備,現在身邊多出一個人,彼此并肩,裴謹永遠都是他最堅實的后盾,無論何時何地,都能顯得不驚不亂。讓人一下子,就覺得既安穩又可靠。在仝則陷入自我寬慰和自我陶醉交織的迷思時,那位保羅已率先抑揚頓挫,舌頭打了無數個卷的認真念罷協議,其間一口氣沒停頓,還念多了兩行。陳山河聽過沒說話,臉上的表情很堂皇,彰顯著一種“為公平起見,請另外一位也照本宣科一遍”他才好點評的淡然。仝則笑了下,不大情愿地收回視線,背上的汗已干透,周身輕快了許多。帶著種生生死死反正注定糾纏在一起,自己穿越千山萬水,甚至時間空間,就是為等到這樣一個人的“徹悟”,大模大樣地展開了手中協議。突然間,他思維奔逸起來,在場土匪沒人聽得懂,他等下要出口的話就可以說給裴謹一個人聽,那些條款干巴巴太無趣,他忽然一個字都不想去翻譯,清清嗓子,盡量讓聲帶的粗糲變得沉實穩重,醞釀片刻,然后開口。“過往經歷的很多時刻里,有悲傷,有驚喜,有不可知的挫折,讓人不得不隨時去面對。有時候有準備,有時候卻猝不及防。但自從那天我來到你的書房,鼓足勇氣跨過門檻,看到你回應給我的微笑,我便清楚知道了自己的未來。錯綜復雜的過去都留在了身后,我們要面對的是現在還一片空白的將來,時間會將它一點一點填滿,用各種人、事、物、還有愛。在那些定格的瞬間,有各類情感,諸多紛繁,而當中最重要的,是我身邊一直都有你?!?/br>說來也奇怪,從這番話響起,直到結束,全場居然鴉雀不聞,一眾土匪聽著那鼻音濃重不明所以的新鮮語言之余,不免都在思量,這老毛子的協議怎么寫的像情書,二毛子讀的情緒充沛,比方才那個鏗鏘有力的大舌頭念起來要好聽得多。裴謹一動不動坐在原處,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唯有一抹笑漸漸加深,笑意直達眼底,幾乎像是鐫刻進了瞳仁里,不過倘若不仔細看,倒也不大看得出來。原來他的小裁縫是會說情話的,還說得如此令人動容,那些真情實感自然流露,讓他意外地收獲了這番告白,如同上天賜下的豐盛厚禮——至少在仝則清醒的時候,裝模作樣的時候,自我保護意識泛濫的時候,甚至是說著母語的時候,都不曾這樣清楚明白的表達過心意。卻終于在強梁環伺,生死一線之際,酣暢淋漓地脫口道出。喜悅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