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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設十余禪房,大小不一,卻自典雅秀致,鑲金嵌玉,織錦繡緞,供貴客聽禪小憩。 因今日太后與陛下親臨,寺中僧尼多不得走動,阿綺行來時,四下寂靜,只一年歲稍長的比丘尼上前將她迎入一間寬敞禪房中。 照例,蘇后登塔后,當還要聽寺中高僧講經論禪,阿綺便請那比丘尼替她送些茶水來,欲留禪房中稍歇片刻。 屋中闔著門窗,香爐才燃,幽幽升騰,一片靜謐,只余屋外浮屠四角間的清泠鈴音,隨風而來,忽遠忽近。 阿綺側臥于榻上,背對屋門處,正閉目養神,卻聞屋門被人自外推開,輕緩腳步聲悄然傳入耳中。 她只道是那去取茶水的比丘尼去而復返,因而并未睜眼,只輕聲道了句“多謝”,囑咐來人將茶水擱案上便可。 豈料那人并未離去,反而愈發放輕腳步,漸近榻邊。 她遂察異樣,忙睜眸扭過身望去。 卻見來人并非方才離去的比丘尼,而是本該伴在蘇后身邊的蕭明棠。 他立在榻邊,正愣愣望著榻上之人,素來天真無害的面上,此刻一片陰郁隱忍,黑白分明的明亮眼眸間,更隱隱透出血絲,平白生出幾分可怖戾氣。 四目相對,阿綺只覺渾身一顫,登時想起被眼前少年囚禁的陰暗日子,忙移開些,便要自榻上下去。 然雙足未得踏地,少年便陡然伸出雙手,一把握住她雙肩,硬生生將她掰至眼前。 少年掌心的熱度透過薄薄春衫,直傳遞至她雙肩肌膚處,令她抑制不住地僵硬顫抖。 只聽他清越的嗓音間,帶了幾分壓抑的嘶?。骸鞍?,你為何要躲著我?” 溫熱氣息撲面而來,阿綺難堪地別過臉去,只覺肌膚間立起一層細細的顆粒,悚然無比。 她艱澀道:“陛下多慮了,阿綺哪里會躲著陛下?” 蕭明棠雙目緊緊凝視著她,原本若有若無的血絲,此刻漸漸蔓延,觸目不已。 他白凈的面上有幾分委屈之色,愈發湊近道:“阿秭莫哄我,我分明察覺到了,阿秭已不如從前那般疼我了!” “陛下!”阿綺欲避開他的貼近,連連后仰,雙手后撐于榻上,蹙眉道,“陛下已大了,不該再如孩童一般!” “孩童”二字,仿如一根刺,一下刺入蕭明棠心底,令他通紅的眼眶中,暗流涌動。 他貼近她面頰處,鼻尖險險擦過,握住她雙肩的手不自覺用力,陰沉而壓抑道:“阿秭錯了,我早已不是孩童,再有一兩年,便該娶妻立后?!?/br> 他忽而退開些,以掌心捧住她面頰,道:“阿秭,你做我的皇后,可好?” “陛下——”阿綺驚怒不已,方要出言拒絕,卻被他一下伸出拇指,輕抵住雙唇,細細撫著。 只聽他道:“阿秭,先前我只以為你是心甘情愿嫁給那寒門子,今日聽母親之言,才知你根本也不愿嫁他?!?/br> 他說著,一手順著她肩臂下移,執起她一只纖細柔荑,單薄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皓腕。 皎潔肌膚間,赫然一道紅痕,觸目驚心,正是方才郗翰之留下的痕跡。 少年眼中陰郁愈甚,心疼道:“你瞧,他也不懂得珍惜你,竟這般粗俗蠻橫?!?/br> 他另一手指尖拂過她皓腕,再湊近鼻尖輕嗅,紅著眼道:“阿秭,你留在建康,待他走了,我求母親接你入宮好不好?” 阿綺瑟縮顫抖不已,只覺被他觸過那片肌膚,如被灼傷。 未滿十四歲的少年郎,他于人前一副天真純善的模樣,此刻卻如一頭一觸即發的幼獸一般,立在榻前,封住去路。 阿綺強忍懼意與厭惡,緊咬下唇,趁他不備,猛然抽出手來,連連退至靠墻一側,深深喘息著,勉強平復心緒,顫聲道:“陛下,阿綺已為人婦!” 話音一落,蕭明棠只覺腦中緊繃的弦錚然斷裂,通紅雙目中滿溢的祈求與渴望,也遽然化作暴風驟雨。 他捂著心口,傾身上前,嘶啞道:“阿秭,我好難過?!?/br> 阿綺緊緊捏住衣角瑟縮在墻角處,避無可避,望著已要覆身上來的少年,竟漸漸與兩年后那個將她禁在塔尖,扭著她的臉,逼她望著遠處浩渺昆明湖與繁華建康城的影子重合在一處。 她只覺夢魘重現,不由睜大雙目,渾身僵硬,陣陣發寒,張了張唇,拼命地想要呼救,卻仿佛溺于水中,半點聲也發不出來。 恰此時,本寂靜無人的屋外,忽然傳來數個侍衛與宮人的嘈雜呼聲,似是太后已登塔畢,因不見陛下,便急急尋來。 其中,赫然一道熟悉沉穩的嗓音,正是郗翰之。 只聽他正有條不紊地指揮眾人分別往不同的禪房中去尋,其中一比丘尼道:“使君,方才我替崔夫人去取茶水時,曾見陛下往此處來,還吩咐我退遠些,勿隨意踏入?!?/br> 郗翰之靜了一瞬,沉聲道:“夫人在哪間房中?” 那比丘尼道:“且隨我來?!?/br> 緊接著,便是此起彼伏的腳步聲漸漸至于屋門外。 只聽一陣敲門聲后,便是郗翰之的恭敬詢問:“陛下可在屋中?臣奉太后之命,請陛下往殿中去?!?/br> 蕭明棠的動作一滯,面色愈發陰沉,赤紅雙目深深望著榻上已雙目含淚,盈盈欲墜的女子,半晌,方漸漸直起身,整理衣衫,平復心緒,重換上純善無害的模樣,大步跨出,于持續的敲門聲中霍然開門。 屋外眾人同時一靜。 郗翰之望著蕭明棠小心步出的模樣,不由蹙眉,拱手道:“陛下,太后——” 然話未說完,蕭明棠便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住口,緊接著小心翼翼回身,將屋門闔上,步下臺階,方笑道:“阿秭還在屋中小憩,莫將她吵醒了?!?/br> 說罷,也不待再請,自往殿中去見太后。 眾人隨行而去,只郗翰之留在原處,思忖著方才蕭明棠的話,面色陰晴不定,轉身往方才那間禪房中去。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方才年輕的天子望向自己的目光中,除了旁人皆有的輕視外,還隱隱有幾分嫉妒與不甘,尤其,在提及崔女之時。 盡管建康城中,人人皆知天子與崔綺自小在一處長大,親如姐弟,可不知何故,每每聽見皇帝那般親昵地喚崔女作“阿秭”時,他心中便十分不悅,更生出許多莫名的警惕與憤怒。 屋中靜悄悄仿佛空無一人,他下意識放輕腳步,悄然推門。 春光乍泄,沿著地面一瞬便爬至內室榻上,將那無力倚在一處,瑟縮作一團的嬌小身影一下籠罩其中。 她仿佛被驟然侵入的日光刺痛了雙目,以手略遮了遮目,方抬頭往門邊望去。 一雙染著點點光澤的迷蒙淚眼,便這般落入郗翰之眼中,襯在瑩潤如雪的肌膚間,愈顯脆弱無依。 四目相對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