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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彼時斯劍伸手拍打他的背,撇撇嘴角表示不屑,“呦,這會兒不是個文盲了,還會背詩?”李柬眼神一頓,笑意收斂了,目光落向遙遠的虛空,“你不知道,文盲懂的東西也有很多?!?/br>斯劍摸著牧馬人的保險杠戀戀不舍時,覺得這頭蟄伏野獸一般的鋼軀鐵體,一定是李柬翻山跨水帶回貨物的坐騎,它穿越猙獰原始的林間綠野,負重捆綁著試探律法的違禁暴利商品。可能是走私偷渡的芯輪部件,是封面性感的露骨雜志,是堆積如山還未宣發的智能手機……但他沒想到種種臆想全是假的。牧馬人的確走野路,卻不是多么風景卓越的地方,而是那種遇上下雨就滑的寸步難行的猙獰鄉道,常常需要掏錢請農戶開著拖拉機前來牽引。李柬十天半月之后回來,推開泥濘不堪的車門下來站定,拉開后備箱給他看一眼,里頭全是形狀丑的不定性,顏色臟的不分明的海綿樣品。他踹一腳輪胎,干涸的泥巴落雨似的掉在地上,堆成一座座臟亂的小山包,隨手抹一把車玻璃,露出個能看到內里的窗口,歪著嘴角笑,“你說這車?借錢買的,到現在還欠了一屁股債。那時候太年輕,不懂事,該買個五菱小面包之類,結實耐用,還省油?!?/br>斯劍本該死了心的,李柬早跟他透了老底,連一層遮羞布也沒能留下,他還有什么能夠幻想的呢?這一點也不酷,大他兩輪的老男人,完全就不是個一呼百應的大哥,他甚至常常被海綿廠里雇來干活的民工以罷工相威脅,整日忙的頭打腳后跟,全然是個疲于奔命的,普通男人。可斯劍覺得自己有些過度成長了,他跟不上自己的喜好,也控制不住對著李柬油然而生的心疼,隔三差五登門拜訪的陌生女人讓他又難受又愧疚,他只能盡力把心思放到書本上去,以期忙碌和緊張能驅散無孔不入的李柬的身影。那是張曉瑩人生最輕松愜意的一段時日,再不用cao心兒子的成績,想著多年辛苦沒有白費,斯劍已然一只腳踏進好大學的門檻了,是以收拾收拾人至中年發現了新的愛好,開始飯后睡前,跑去跳跳廣場舞。而斯劍同班三年之久的同學,卻是自打那時開始,才認清了這人的真面目,原來這蔫吧自閉的小孩兒其實很暴躁,說話做事直接的讓人有些打腦殼。最著名的一次事件發生在高三下半學期,張曉瑩閑談過后帶回來幾句閑話,說李柬和他女朋友就要訂婚,已經開始商量彩禮了,斯劍聞言并沒有異動,照常背包去了學校。那時當班的英語老師懷了孕,大著肚子一般不會在課堂上下來走動,據說是生怕同學們帶著手機會有輻射,可她又向來是個綿軟的性子,是以課堂上吵鬧不堪聽不清聽力,還有過分者居然坐在最后一排偷偷傳著籃球。女老師氣急了也只是開門出去,在通風良好的樓道里大喘氣。班長拍桌站起來,扶一把眼鏡弱弱喊了聲,“都別吵了!好好聽課行不行?”渾慣了的幾個小子無人理睬,一片混亂之中,安靜做著題的斯劍對了下答案,往卷子上畫了個大大的紅叉,翻著書包找出體育課用過的乒乓球拍。他直直走向最后一排,球拍狠狠摜向喧嘩最盛的那人,電光火石之間,球拍打中課桌書兜的擋板,發出一聲巨響旋即擦著那人鼻尖過去,打掉了一片墻灰。這樣大的力道若是真打在人的腦門上,免不得要見血,沒人知道斯劍是相信自己的準頭,還是根本就不在意會不會打中人。像被人摁了暫停鍵,教室之內陡然生出一片寂靜,女老師聞聲推門進教室時,便是一根針落下也能聽見響動,斯劍撿起地上的籃球橫肘一把丟出了窗外,面無表情地看著那人,很有些陰惻惻,“狗日的,欺負孕婦?”同窗幾載,斯劍一鳴驚人,此后在同學之中的風評一度超越了濤哥,是個實實在在的狠人。某個角度來講,斯劍實現了自己曾經的理想,雖然這是在對李柬的不滿和求不得的怨氣的推波助瀾之下的一時沖動。若一切都按部就班能順利的往下進行,李柬娶妻生子開始轉換重心,斯劍繼續忍耐考學離開,往后尋尋覓覓遇到別的戀人,大概兩人就能像條相交直線,隨著時間流逝漸行漸遠。畢竟斯劍是個很有正義感的人,再怎么喜歡,他也總不屑于插足別人的姻緣。可成也蕭何敗蕭何,正是因為這點兒難以丟棄的正義感,斯劍打破了界線,氣沖沖在李柬身上刻下了自己的標簽。那晚斯劍穿好鞋襪跑下樓來,直直沖向牧馬人的后座,拉開車門看也不看,推著李柬擠進車廂。彼時頂燈還沒來得及熄滅,李柬帶著滿心無力和沮喪瞇了瞇眼睛,他冰涼的手邊突然傳來一陣溫暖,迷茫和錯愕之下沒能發出聲音,眼前這不請自入的侵略者貿貿然開了口,“我媽說,訂婚的那件事……黃了?”第三十一章——倒霉的斯劍(三)天地寬闊,夜風蕭索,每一處變幻的霓虹之下都有無處可歸的游人。亮起的窗口之中,是瘦小的母親調湯煮面等他回來,也是苛刻市井的女人滿腹疑惑等他給個交代,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不肯訂婚?她這輩子遭人嫌棄的時候太多了,多到如今被準親家母指桑罵槐說了好一通難聽話,卻也不覺得自個兒受了屈辱。李柬不想回去,他無處可去,高大的身軀蜷縮在車里,好似花花世界哪里都不能容下失意頹敗的一副軀殼。他希望無人打擾,又期待有人關照,他看著突然近在咫尺的斯劍,如墜夢里,他甚至有些不敢動,怕一不小心發出動靜,就打破了鏡花水月生出的幻影。“啊……”李柬眼里盈蘊著煙霧,迷迷糊糊了很久,終于給斯劍一巴掌拍醒,垂目在自己手心摁滅了煙頭,“嗯?!?/br>“哎——”斯劍沒來得及阻攔,掰著他的手湊近去看,那寬厚的掌心已然留了個紅腫的凸起,“你干嘛?!”斯劍手足無措,李柬輕車熟路。他笑了下,皮笑rou不笑的更像是嘲諷,那幅度小到斯劍以為自己眼花,“沒事,過段時間會有新皮長出來?!?/br>“至于么……”斯劍心疼,可他不敢叫李柬瞧出來,于是眼看前窗,緊皺著眉頭,“13億的一半都是女人,找誰不是找?她自己瞎,你他媽的這么消沉干嘛?”耳邊李柬默不作聲,仰靠著椅背呆了許久,“你太小了,你不懂?!?/br>“你——”斯劍深吸了一口氣,他怒火上頭,就忘了自己那許多期期艾艾的夜晚,“我不懂什么我不懂,就那點兒情情愛愛的麻煩事兒,多厲害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