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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馬蹄聲來,遙遙得見御馬之人正是秦錚。何一笑飛身將人拉下,急問:“逐水在哪!”秦錚根本未看見師父,眼前天翻地覆,莫名其妙就落了地。他也正急,見了師父如有了主心骨,焦急心情也平復些許,忙將江逐水所在告予。何一笑得了答案,也不騎馬,只以輕功趕去。經脈內愈發脹痛,連著五臟六腑也隱隱作痛,外表無異處,內里卻要翻天覆地。但他一刻也不敢停,只怕自己到晚了。當年他錯了一回,不能再錯第二回。當年還有挽回余地,此次若……就什么也沒了。何一笑憶起許久前的事。那會兒他收了這徒弟,想從對方面上看見師兄的影子??捎變何骞贈]長開,他費偌大心神,也沒找出幾點相似。他不甘心,時時瞧著,總不肯放棄。時日久了,當年的幼童,長成了少年,長成了青年,終于有了江臥夢的模樣。可他還是不高興。他又想起從滄臨回來時,自己傷重,只得坐在徒弟懷里,當年那么單薄稚嫩的身體,如今也可以作為倚靠了。江逐水所在與他離得并不遠,何一笑卻覺得這條路未免太長,長得看不到頭。有時他希望一步便能趕到對方身邊,有時卻希望這條路當真長到無盡頭,讓他走上一輩子。徒弟有多大能耐,做師父的再清楚不過,也因此,他極力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恐怖的事。路有終途,殘留的劍氣令得何一笑身體巨震。那是白虹貫日的余勁。雖未見到徒弟,他已見著慘烈的現場。這一劍之威何其可怖,一眼望去,只見得積雪翻飛,被冰雪凍住的草木更是枝干盡折,飽受摧殘,葉片零落。在初升的月光下,像一片尸骸地。這是任白虹全力以赴的一劍,并未因對手是小輩,而有所收手。何一笑心知這點,勉強握住青娥劍,借刺骨的寒意保持清醒。經脈里內力橫沖直撞,帶給他莫大痛楚,然而這點疼痛,再無法給他帶來一點漣漪。何一笑少年時曾在山外撞上卜中玄并幾個涿光弟子,其中一人見他人單力孤,言語極盡嘲弄,更辱及大師兄與獄法。那時三山還未翻臉,他雖脾氣不好,卻也不至于為幾句話動怒。本想卜中玄或許會攔阻,怎料他一言不發,竟是默許,那弟子見此更是得寸進尺,言語愈發不堪。他怒極了,再憋不住,拔劍斷了卜中玄一指,道:“為人尊長自當管束弟子,你是他師兄,算是半個。他既不堪,便是你的過錯!”猝手不及下,卜中玄根本未能阻擋,他托著流血的手,死死盯住地上那截斷指,吼道:“何一笑!這回誰也救不了你!”何一笑斷了他指,放下那話后,立馬就逃了。他在同門里,劍法僅次于大師兄,便連比他年長的卜中玄也不是他對手,追追逃逃中,也沒吃虧。只是對方見奈何不得他,竟搬來了任白虹。任白虹那時聲名還不響,下一年卻要繼任山主了,劍法火候已到。何一笑不是他對手,被他追上后,面對的便是那白虹一劍。危急時候,是大師兄聽見消息,匆匆趕來,將他救下。江臥夢與姑射山主并稱雙璧,說的是他外貌風儀,若說修為,他卻是三山同輩第一人。有他出手,任白虹贏不過,這事便不了了之了。他同師兄回山后,江臥夢卻打了他一掌,十多年苦修盡付流水。38、“你性情太傲,受不得激,將來要吃大虧。此次我廢你修為,你自己去礪劍崖待個三天,好好想想?!?/br>何一笑不恨他,卻恨他廢自己修為,三天過后,仍是憤懣不平。江臥夢嘆氣,遞給他一方劍匣,道:“本性難改,我也不強求你。這劍贈你,只盼你往后動手前能先想一想?!?/br>匣中是青娥劍。何一笑早知這劍,也知這劍是山中可入前三的好劍,卻需一套相配的功法。他愛劍心切,卻也聰明,知道師兄早有贈劍之意,才先廢了他從前修為,叫他從頭開始。比起前頭那劍,也的確是青娥與他更合宜。自那時起,何一笑遵了師兄意思,每逢心煩意亂的時候,便摸著劍柄,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次數多了,竟成習慣。然而此時青娥隨他心意,寒氣愈重,將整條手臂也凍住,卻無法逼退他胸膛內的火,恨不得跳進冰水里,把頭也浸沒了,才能凉上稍許。何一笑不敢錯漏分毫,一厘厘看過每一處狼藉的地面,希冀找到一星半點的線索。沒一會兒,秦錚也趕到了,卻被他駭人的神色嚇得一個字也不敢說。什么也沒有。然而什么也沒有。何一笑確信自己沒有遺漏可疑之處,卻連一片衣角也沒見著,甚至開始懷疑任白虹是否將徒弟帶走了。那也能給他點安慰,畢竟此種情形下,江逐水很大可能還活著。明月完全灑開了清輝,時間已過去了一段,便在他打算上涿光問個清楚時,一旁許久未發聲的秦錚驚呼:“大師兄!”何一笑狀況十分不對,耳朵因心情動蕩而略有失靈,竟然未聽見身后的腳步聲。他豁然轉身,正見到大弟子靜靜站著。江逐水沒有提劍,兩手空空,衣裳仍是雪白的,片角也沒沾上臟污,鬢發紋絲不亂,唯獨周身氣息又清冽幾分。若說原先他似春柳,這時更像雪里松柏,極清極靜,也極冷。何一笑從未見過他這般冷淡的形容,只覺一顆心忽地吊了起來,再也落不下。“逐水?”江逐水緊抿著唇,垂下眼眸。他什么也沒說。何一笑不知是否自己想得太多,還是關心過度,竟覺他如那些被壓折的草木一般,也在斷裂的邊緣。這一想法令得他心跳得愈發厲害,又問:“你可有受傷?”江逐水緩緩搖了搖頭。何一笑本還想問他任白虹的事,臨到嘴邊時,還是沒有說,只道:“……我們回山吧?!?/br>江逐水點頭。若再看不出他情緒不對,何一笑也枉為人師了,可對方分明不想多說,他也不好強逼。這回程一路,秦錚見他二人氣氛不對,一聲不吭,生怕觸了師父霉頭。何一笑幾次忍不住去看大徒弟,等見著對方無甚表情的側臉時,胸口總有些堵。實際上他有太多話想說??船F場情形,任白虹分明來過,也動了手,江逐水是如何逃過這必死之局的?他并不愿懷疑對方,然而流波臺時,涿光說了太多,他不敢保證徒弟心里什么也沒想。對方那時戒備的神情,已叫他渾身發冷。如果……如果江逐水與涿光達成共識,聯手對付他,他又該如何?想到這兒,何一笑反倒釋然了。他的確不是個合格的山主,想到的竟是江逐水高興便好,只是若與任白虹這老jian巨猾的合作,無異與虎謀皮,稍有不慎便要吃虧。他只擔心事情落幕后,徒弟被人哄騙了,下場凄慘。想得多了,他思緒也清晰了。他二人師徒這么多年,正如對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