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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他,沒人說得清里面的含義,大約是物傷其類,大約是愴然的悲哀。段九又射一箭,夏侯瀲徹底跪了下去,從樓梯上一個跟頭一個跟頭地翻到底,撞得頭破血流,鼻青臉腫。他已經站不起來了,雙腿都在顫抖??伤匀慌Φ嘏乐?,拖出兩條刺目的血跡。他要去送死。所有人都知道。可有些事,即便你知道必死無疑,亦義無反顧。“小瀲,你還不明白嗎?”一直沉默的秋葉忽然出聲了,“你只是一只螻蟻啊?!?/br>秋葉從樓上走下來,單手拎起夏侯瀲的衣領。他原本是個孱弱的男人,像個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書生,此刻他卻能單手拎起十七歲的夏侯瀲,把他的臉牢牢地按在窗邊,貼著百步錦的窗欞和乳白色的窗紗,讓他看外頭來來往往的門徒。“你看,戚家刀冠絕天下,這些門徒每日卯時起,亥時休。他們的拔刀術可以一刀斬開你的肚腹,讓你的腸子像水一樣流出來。他們的朝天刀法可以砍碎你的頭顱,讓你的左眼看見你的右眼?!睖睾偷哪腥随告傅纴?,用最平緩的語調說最殘忍的事。夏侯瀲無聲地流著淚。“你以為你為你娘死了,便是成全了你這番孝心,下到陰間也無愧于你娘嗎?你錯了,待你一死,全天下都會知道柳歸藏殺了迦樓羅母子,他才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刀,屆時號令群雄,一呼百應,坐擁江湖,快意無雙。而你呢,你和你的母親,只是他的墊腳石,是他功勞簿上最濃墨重彩的一筆,是兩個死在驚刀山莊莊主刀下的陰溝老鼠?!鼻锶~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響在耳畔,“這樣你滿意了嗎?小瀲?”夏侯瀲像失了魂一般,愣愣地任由秋葉拎著脖子。淚水模糊了雙眼,一切都看不真切了。恥辱、仇恨和悲傷在胸府左沖右突,撞得鮮血淋漓,可更讓他痛苦的是茫然失措,束手無策。他竟除了像個縮頭烏龜似的躲起來,別無他法。外頭,柳歸藏騎著馬過來了,馬蹄踢踢踏踏,繞著夏侯霈的尸體轉了兩圈。秋葉拎著夏侯瀲的手一緊,目不轉睛地看著窗外。刺客們也圍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在窗紙上戳出小孔,窺視大街。“你叫夏侯瀲,對不對!我知道,你是迦樓羅的兒子?!绷鴼w藏高聲喊道。夏侯瀲幾不可見地震了震,秋葉按住他,不讓他動彈分毫。“窩囊廢,”柳歸藏垂眼看著夏侯霈的尸身,嘲諷地輕笑,“自己的娘親躺在這兒,卻縮頭烏龜似的藏著不出來。怎么,迦樓羅的兒子竟然是個膽小鬼,連和我面對面都不敢么?”夜色如墨,陰沉沉地,仿佛要滴下來。街道兩邊都是住家,冥冥夜色下有無數雙驚恐的眼睛透過薄薄的窗紙,窺探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柳歸藏。柳歸藏環視了一圈,仍然沒有他想要的那個人的影子。他擺了擺手,下首的門徒得令,吹了個唿哨。街口響起猛犬的狂吠,深得化不開的夜色里,出現一高兩矮的影子。一個門徒牽著兩條黑色狼狗走了過來,狼狗一邊四處探聞一邊走,渾身油亮的毛皮,雙眼射出饑餓的綠光,獠牙縫里漏出渾濁的唾液。夏侯瀲打了個冷戰。“你們這些陰溝里的臭蟲,果然六親不認?!绷鴼w藏道,“夏侯瀲,如果我讓狗把你娘吃得渣也不剩,你也不出來么?”像一個焦雷打在頭頂上,夏侯瀲渾身一震,霎時間怒火席卷心胸,身子一動就要沖出去。秋葉死死抱著他,刺客們也紛紛過來,有的抱著他的腿,有的按著他的手,連嘴也不忘幫他捂了起來。夏侯瀲青筋暴突,牙關咬得咯咯作響,怒火和屈辱像雷霆一般在他身體內滾滾而過,幾乎要把他燒成灰燼。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眼睜睜看著,看著那兩只狗打著噴鼻嗅他娘的尸體,門徒舉起鞭子,狠狠地打在狼狗身上,狼狗們畏懼地吠了幾聲,開始撕咬夏侯霈殘破的尸身。腐rou一片片地被咬開,吞吃入腹,很快露出白色的森森骨架。夏侯瀲淚如泉涌,刺客們都別過頭去,有人低低地嘆息。“夏侯瀲,不要再沖動了?!卑粗氖值拇炭完幊恋亻_口,夏侯瀲認得他,他是新上任的羅迦,“夏侯霈因何而死,你心里難道不明白嗎?”夏侯瀲一愣。“是因為你,”底下有刺客幽幽道,“當年若非你放跑那個小少爺,夏侯霈也不必為你承受鞭刑,便不會傷上加傷,以至舊疾多年不愈?!?/br>“她的傷遇雨則劇,柳州冬日多雨,天要收她,無可奈何?!?/br>因為他,都是因為他。這句話像魔咒一般,不斷在夏侯瀲耳邊重復。是他任性妄為,是他離經叛道,才有夏侯霈今日的慘狀。都是因為他。柳歸藏等了許久,依然不見人影。他翻身下馬,一腳踩在夏侯霈的頭顱上,“夏侯瀲,你要讓你娘親的首級也葬身狗腹嗎?我數十下,十下之后,你娘的首級就會成為狗的口糧?!?/br>段叔氣道:“把小瀲拉回來,別讓他看了!”刺客們把夏侯瀲拉到桌邊,按著他坐下。夏侯瀲像一具沒有生命的木偶,呆楞楞地坐在板凳上,那雙眼毫無神采,暗淡無光。他沉默著,仿佛有陰云籠罩著周身,然而,即使他不言不語,所有刺客都覺察到他身上那令人窒息的悲傷。“十、九、八、七……”夏侯瀲一動不動,他仿佛聽不見柳歸藏的倒計時,像一具無知無覺的傀儡。“三、二、一!”柳歸藏大聲道,“夏侯瀲,你這個窩囊廢!”他松開腳,兩只狗爭先恐后地撕咬夏侯霈面頰上的腐rou,很快,半張臉已蕩然無存。夏侯瀲站起身,刺客們圍了上來。“我去睡覺?!彼纳ひ羯硢〉叵翊旨c的沙,澀不可聞。他轉過身,渾身顫抖著爬上樓,腿受了傷,走每一步都搖搖欲墜,沒有人上前扶他,刺客的路必須刺客自己走,哪怕是荊棘之叢,哪怕是修羅之路。他的身后、客棧的門后,兩只狼狗啃食著夏侯霈的頭顱,連骨頭都碎在鋒利的齒間,吞吐的聲音穿過門縫,穿過窗沿,直抵夏侯瀲的耳邊。夏侯瀲沒有回頭,一步一步地,像一條喪家之犬,爬回屋子。夜,寂靜無聲,連狗吠都沒有,整座城像死了一般。夏侯瀲抱著膝頭靠在床邊。淚已經流干了,他是男孩子,本不該哭。小時候他一哭夏侯霈就煩,說他是個娘娘腔,愛哭包。夏侯瀲當然不愛聽這話,每次想哭了就使勁憋著,憋不住了就咬拳頭,死也不能出聲。現在沒人管他哭不哭了,他可以從黑夜哭到天明,再不會有人罵他愛哭包,像個女孩兒。門忽然被打開,段叔走了進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