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72
遞給夏侯瀲一把刀,夏侯瀲接過手,原來是橫波。冰涼的刀鞘握在手里,夏侯瀲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他什么也沒說,只慢慢地把橫波抱進懷里。“這是我在城外樹林撿到的,幸好還能找到橫波,給你留點念想?!倍问逭f,“說起來,我認識夏侯也得有二十年了。她是個天生的刀客,旁人當刺客,怎么也得吃點苦頭,摸爬滾打的,慢慢才能有點兒名頭。但失手是無論如何都免不了的,咱們這幫人心思很簡單,能干就干,保住命才是頭等大事。“可你娘不一樣,她是個天才,出道以來,從不失手,從無敗績。在中原,人們管她叫迦樓羅,在西域,她被稱為‘阿沃魯’?!⑽拄敗?,是魔鬼的意思?!?/br>夏侯瀲依舊沉默著,雙眼像枯涸的井。段叔不知道他有沒有在聽自己說話,嘆了口氣,又道:“小瀲,你要記住,你的父親是伽藍住持,三十年前橫掃中原,無人敢擋的弒心佛陀,你的母親是伽藍的迦樓羅,西域的阿沃魯,天下最鋒利的兵刃。你的身體里流著刺客的血,你是天生的刺客。“你的兄弟持厭,傳承了弒心的刀法,去找他吧,小瀲。去向他學習天下至強的刀術?!?/br>夏侯瀲抬起眼,漆黑無光的雙眼映著段叔的面容,他沙啞地重復那個未曾謀面的兄弟的名字:“持厭?!?/br>“不錯,他住在黑面佛頂。除了住持,無人知道通往黑面佛頂的路,你只能靠自己爬上去,用繩索,用匕首,無論用什么,去找到他吧。小瀲,你要代替你的娘親,成為最強的刺客,只有成為最強,你才能打敗柳歸藏?!?/br>“我明白了?!?/br>悲戚的少年藏身在黑暗里,段叔看不到他的雙眼,只看見他瘦削的手握著橫波,那樣竭盡全力,仿佛手指都要折斷。段叔突然有一種感覺,他握住的不是一把刀,而是他的命。刺客們開始計劃撤出柳州。他們打算分批撤退,夏侯瀲是第一批。他們選在一個晴朗的日子,秋葉、段九和夏侯瀲三人騎著馬出了城。平野莽莽,入目是枯樹老鴉,板橋石路。天際流云淡淡,像一筆極淺的墨信手一畫,下頭的顏色更深一點,勾勒出無盡遠山。出城一里,夏侯瀲忽然勒停了馬。秋葉和段九驚訝地轉頭看他。他這幾天沉默了許久,幾乎沒有說過一句話。秋葉讓人輪流看著他,生怕他做出傻事。但他什么也沒干,該吃飯吃飯,該睡覺睡覺,連大門檻都沒有靠近一步。他還是個孩子,誰也不能期盼一個孩子迅速從喪母之痛中走出來,可他連眼淚也不再流,乖巧得讓人害怕。“你干什么?”段叔問道。夏侯瀲下了馬,沒有回答,徑自跪在道旁,向柳州的方向磕了三個響頭。“不孝子夏侯瀲,在此拜別母親!殺母之仇,不共戴天,從今往后,夏侯瀲與驚刀山莊,與柳歸藏不死不休!”秋葉走到他身邊,“小瀲,你可知既造殺業,必遭殺報?我等滿手鮮血,惡貫滿盈,有今日是意料之中,你何必執迷不悟?聽我的,不要耿耿于懷,你該過你自己的日子。冤冤相報何時了,你殺了柳歸藏,柳歸藏的子孫門徒又來殺你,何苦來?”“師父,”夏侯瀲沒有回頭,那跪著的背影料峭又蕭索,“我夏侯瀲,此生此世,不娶妻,不生子,不收徒,不結友。所有孽債,終于我身,我身既戮,一切皆休?!?/br>冬日的平野,草木頹靡,風聲蕭蕭。夏侯瀲的話,是誓言,也是懲罰。秋葉看著夏侯瀲站起身,從他身邊離開。凜冽的冷風肆無忌憚地拉扯著他的發絲,那一身破舊的黑色衣袍被吹得獵獵作響。這個自小無法無天的孩子,就這么被哀痛和仇恨硬拔著長大。當他抬起眼來的時候,秋葉的心狠狠地抽痛。那雙眼屬于一只受傷的孤狼。秋葉知道,當它傷愈的那一刻,它會帶著利爪和獠牙從遠方歸來,向所有踐踏那個刺客的人復仇。第38章復來歸寒冬臘月,大雪紛飛,紫禁城像凍在冰里,冷風刀子似的直往人領口里戳。李氏坐在菱花鏡前面,端詳自己的容顏。女人生了孩子,老得似乎更快了,這才幾年的光景,眼角似都有皺紋了,像綾羅絲綢上抹不平的褶皺,見了讓人心煩。貼身宮婢朱夏小步跑過來,在她耳邊低低說了聲:“沈廠臣來了?!?/br>眼角一瞥,余光里沉沉的門扇打開,漏出一線天光,一個高挑的男人披著滿身風雪走進來,身后跟進來一列托著木盤的小太監。那是紫禁城里除了魏德最炙手可熱的男人,三年前領東廠提督之職,行走宮廷前呼后擁,山海似的陣仗。他也是一個極漂亮的男人,細瓷似的臉頰,墨筆勾畫似的眉目,眼角眉梢總帶著星星點點的笑意,卻到不了眼底。“去,把二殿下帶過來?!崩钍戏愿赖?。“娘娘,”沈玦走過來,熟稔地將李氏的手架在小臂上,引著她往落地罩前走,“這是新上貢的毛皮,皇后娘娘那已經挑過了,您挑個可心的,臣便吩咐下去讓人做個圍脖。天寒地凍,娘娘的身子骨可要當心?!?/br>他說話永遠是春風一般和煦,聽著讓人打心底里暖和。李氏略略掃了一眼,玄狐毛、銀鼠毛,和去年的沒什么兩樣,最好的銀針海龍皮定是被皇后挑走了,她能選個什么呢?隨便指了一個,道:“這點兒小事還要勞煩廠臣專門跑一趟,底下人干什么去了?”她坐在寶座上,仰頭看著沈玦,朱紅的組瓔上是白皙的下頷,像一塊無瑕的白玉。唉,真是要命。分明是個男人,生這么好看做什么呢?“娘娘說笑了,為娘娘跑腿是臣下的福分,旁人求還求不來,臣又豈會嫌累?”他挑眼打量了一下方才李氏選的皮毛,微微地笑道,“娘娘挑的是銀鼠毛,顏色未免太輕浮了些。臣瞧著,倒是這烏云貂瞧著沉穩大氣,與娘娘的身份合襯?!?/br>他說的話從來都是極有道理的。這幾年來,他有意無意地從旁提點她的穿著打扮,言語舉止,不知什么時候,她竟然被安上了個溫婉守禮,端方貞淑的名頭,聽說連那些最為挑剔苛刻的士大夫都對她贊不絕口。按她一貫的作風,這烏云貂的確是最合適的??山袢账鰩追忠蓱]來,哀怨地望了沈玦一眼,心想這廝該不會覺得她人老色衰,配不上這亮色的毛皮了吧?李氏點了頭,沈玦吩咐下去,一行小太監端著托盤撤出門。等門嚴絲合縫地關上,她才敢松懈,整個人爛泥似的癱在寶座上。沈玦沒看到似的,眉頭也不曾動一下。旁人都不知道,她是一只紙糊的老虎,什么“賢妃”、“淑靜”的名號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