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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點一刻,林冬怡被推去做化療,家屬只能等在門外?;糸L雋怎么都不肯坐下來,也不肯讓徐耘安陪他站著。林冬怡化療排斥反應很大,霍長雋每次等在外面心如刀割卻又無能為力,恨不得全部苦攬在他身上。“我媽病了挺久的,情況越來越糟。你生日那天,她突然暈倒了,所以我沒能守約陪你過完,對不起?!被糸L雋突然想到徐耘安在本子上寫的,不知道為什么想為自己辯解一下。徐耘安心軟得一塌糊涂,說好要放棄的心又一次被拉回來。他靜靜凝視霍長雋被走廊燈光模糊了的后背,讀出了其中的蕭索和孤寂,眼看四下無人,不由自主就擁上去,毛茸茸的腦袋往他頸脖蹭了蹭。林冬怡病了快三年,霍長雋愣是沒告訴身邊的任何一個朋友,即使有二叔二嬸幫忙分擔,可終究得他獨力扛著。人類的悲喜注定是不可相通的,他也就沒必要去展露自己的悲喜,免得壞了氣氛,而且受旁人的同情反而讓他不舒服??尚煸虐矌讉€無聲的動作就這樣輕易地化瓦解了這道高高筑起的防線,就好似在獨自渡那無邊苦海,突然來了這么一點甜,霍長雋眼睛陡然酸澀,可終究還是咬著牙把眼淚給逼回去,好歹在徐耘安面前保持一下高大形象。徐耘安不懂怎么傳達自己的心疼,抱了之后瞅到霍長雋臉上堆滿了委屈和悲傷,似乎擁抱也沒什么效果。他手忙腳亂地從口袋里摸出一根珍寶珠,之前霍長雋戒煙時常吃這個,他買了一堆放在每件衣服口袋里,等霍長雋需要了就能馬上遞過去。他剝開糖紙,無聲地做了個“啊”的口型?;糸L雋不明所以跟著張嘴,一顆香橙味的珍寶珠就這樣塞到他嘴里。口腔洋溢著他最討厭的甜膩,對上徐耘安微微翹起的嘴角,心想,什么嘛,這人怎么隨身揣著糖,像個像孩子似的,還把他當成小孩子來哄……想是這樣想,但他還是很聽話地把糖給吃完了。徐耘安在手機上敲字,然后抬起來給他看,上面寫著:“不怕,我會陪你?!比缓笥盅a充了一句:“我會照顧好你?!?/br>此刻徐耘安目光澄亮堅定,沒有半點平日里的羞澀內斂。霍長雋掉進了一汪溫泉里泡得暈頭轉向,心眼卻跟個明鏡似的,徐耘安這番真誠的表白讓他心尖兒發麻酥軟,很不好意思,又莫名的篤信。他想,能被這樣愛著,真好啊。也許,他也能這樣試著愛面前的這個人。栽了栽了,他終于栽在一個兜里揣糖的小孩手里。臨近元旦,徐耘安的身體好利索了,經常來醫院陪林冬怡曬太陽聊天。林冬怡給他看家庭相冊,不經意翻到一張年輕時的照片,那會兒她剛大學畢業,心懷希望地憧憬著未來生活,神采飛揚的年輕面容在快門按下的那刻永遠定格。徐耘安直夸漂亮,林冬怡看著這照片里一臉稚氣的自己,像是打量一個陌生人,良久后開口:“耘安,你能為阿姨畫一幅畫像嗎?”他欣然答應。挑了個晴朗天氣的日子,林冬怡打起精神畫了個淡妝,穿上她二十幾年前大學畢業那天的紅色長裙。她頗忐忑在全身鏡前比對:“耘安,這樣好看嗎?”徐耘安重重地點頭,語氣虔誠無比:“好看的?!?/br>林冬怡自然知道他在安慰自己,鏡子里的她雙頰凹陷,一頭秀發因化療不復存在,哪里來的好看呢。徐耘安察覺她眼神黯淡下來,不禁哼唱起:“多少人曾愛慕你年輕時的容顏/可知誰能承受歲月無情的變遷/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來了又還/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邊?!?/br>她笑出了聲,不是因為這旋律被改編得面目全非,而是徐耘安極力希望哄她開心的笨拙模樣。午后的冬日放晴光,林冬怡理了理裙擺坐在草坪上,雙手交疊在腿上,彎眼微笑正視前方。盡管這副身架已然腐朽,她還是想將靈魂深處的怡然表現出來,最后一次如此。她走神想到了年輕時喜歡過的詩句:“多少人愛你青春歡暢的時辰/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真心/只有一個人愛你那朝圣者的靈魂/愛你衰老了的臉上痛苦的皺紋?!毖劬Ρ魂柟饣瘟嘶?,不覺有點發熱。霍長雋來時便看到這么一幅其樂融融的畫面,他躡手躡腳走到徐耘安身邊,蹲下來將擋住視線的額前碎發撥到一旁,手順滑到耳垂處輕輕捏了下,小聲說:“你頭發掉下來了?!?/br>徐耘安下意識躲開,咳了一聲提醒他注意影響。這些天他跟霍長雋拉開距離,在林冬怡面前盡量表現出跟霍長雋“不熟”,可后者絲毫不在乎,該怎么上手就怎么上手。林冬怡看在眼里卻笑而不語。徐耘安畫了個大致,回頭補充好細節,三天后拿著一幅裝裱好的油畫給林冬怡看。林冬怡愛不釋手,她隱隱察覺到自己大限將至,這樣回光返照的好狀態怕就這一回了,心里感嘆,這下總該有一張喜歡的遺照了。臨走時她塞了個蘋果給徐耘安以示感謝,順道把字條塞到他手上。霍長雋跟徐耘安那點破事哪里瞞得住林冬怡,可林冬怡沒有當面戳穿,她在字條里懇求徐耘安好好照顧自家的傻兒子。上一秒以為被投進動蕩的狂風驟雨中顛沛流離,下一刻卻躲進了安穩結實的城堡里,在火爐旁靜靜取暖。徐耘安為這片刻的理解感到很窩心。路口等紅燈時他主動撈起霍長雋的手,這次他沒有甩開也沒有被甩開?;糸L雋以為他在為一個幾塊錢不到的紅富士樂呵,綠燈亮起就由他拉自己的手過這條馬路。第三十八章向神祈禱老貓蓋飯陪霍長雋完成了九年義務教育外加三年高中,死在了新年來臨的前夕,享年十二歲。蓋飯被燒成灰裝進了一個壇子里,放在家中,它小時候最喜歡將自己塞進空溜溜的魚缸或者小儲物箱里,霍長雋疑心他是水做的,如今也算得償所愿了。他情緒沒有太大波動,人跟貓壽命不同,蓋飯已經走完了它整個貓生,相當于人的壽終正寢。在蓋飯短暫的生命里,他們好歹在一起。千古流傳的詩句也說“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被糸L雋刻意讓自己學著坦然點,提前預習如何與親近的人或事告別——不管他愿意與否,遲早有天也要跟林冬怡說再也不見了。幸好人能自欺欺人,除了人世間,還有天堂這么個存在,死別時能假裝豁達地說咱們天上見。想是這么想,可霍長雋最奢求的仍然是,他所愛都能好好活在這世上,管他什么天上地下的。等蓋飯鉆進壇子里的三天后,徐耘安抱來又一只布偶貓,也是耳朵鼻子一團黑,通身雪白眼珠子蔚藍似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