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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那一間間空空蕩蕩的屋子,那一塊塊冰冷堅硬的靈牌……那是她曾經的,全部的家。 從那一天起,她的一生就徹底改變了。因為直到那一天她才知道,她以為她在離開家時便已放棄的東西,早已刻進了她的骨血里;而她所未曾盡到的責任,也是從此變成了她終身都無法放下的負擔。從那一天起,她不敢再回頭看,卻也不敢在任何地方長久停留,因為她知道,她已不配再有一個家。 或許正因如此,當初在凌云姐弟最依戀她的時候,她便選擇了斷然離開;而如今,顯然又到了她必須離開的時候。 所謂命運,無非如此。 轉頭看著那三張震驚難過的年輕面孔,看著他們眼里的心疼和不安,沈英到底還是淡淡地笑了起來:“你們不必替我擔憂,事情都過去快三十年了,不管當初如何,后來還不是一年年的接著往下過?過著過著,自然也就習慣了。今日我跟你們念叨這幾句,也只是想告訴你們,這世上,有些事是不能拿來賭氣的,更不能去想當然。日后你們在意氣用事之前,最好都能多想一想,千萬莫要像我,一步走錯,便是一生悔恨?!?/br> 凌云心里微動,忍不住問道:“那師傅后來……可曾后悔過習武?” 沈英看著她認真道:“我這一生最不后悔的便是習了武,我后悔的只是,我這一身功夫,在最該用到的地方,最該用到的時候,卻根本沒有用上?!?/br> 凌云輕輕點了點頭,心里有些輕松,又有些悵然。 一旁的柴青卻是捂著頭長嘆了一聲,見幾人都看向了他,他才愁眉苦臉嘆道:“適才我聽見師傅的話,原想著小魚姊姊留下來陪阿嫂,那我便陪師傅再去一趟江南,可如今師傅這么一說,我……” 小魚跟他最熟,聽到此處還有什么不明白的?接口便道:“如今你想多陪陪你的阿娘阿兄了?!?/br> 柴青苦著臉道:“我還是早日去看看阿娘吧,就算她要打我一頓,大不了我、我……” 小魚順口又幫他接了下來:“大不了你讓她打一頓,反正你娘也不會打死你?!?/br> 柴青翻了白眼:“我傻么?讓她打!我是說,大不了我跑到屋子外面去。那可是我親娘,她在外頭總是要給我留幾分面子的!” 小魚哈哈大笑,凌云卻忍不住在心里嘆了口氣,沈英也是若有所思地瞧了柴青一眼,這才嘆道:“二郎倒是明白。我少年時便是不知父母苦心,聽人傳言,便疑心自己不是他們的女兒,當初之所以會一怒出走,其實也跟這念頭有關?!?/br> 柴青忙問道:“那后來師傅查出來這只是謠言了?” 沈英搖頭:“沒有,我原想學成武藝之后,再來查個水落石出,結果等我回去時,連家都沒有了,又去哪里查這個傳言?不過那時我也明白了,不管傳言如何,父母的養育之恩,兄弟姊妹的手足之情,總不會是假的;我在沈家長大,受沈家庇佑,也總不會是假的;這些恩情,我一絲一毫都不曾回報,總不能借口自己說不定不姓沈,就把這一切都拋開吧?若是如此,我連做人都不配,又談什么究竟姓甚名誰?” 柴青恍然點頭:“師傅說得很是!”說完便又皺起了臉:“我更覺得我明日一早就得去盩厔的莊園看看我娘了,便讓她打幾下出氣也無妨?!?/br> 沈英看了凌云一眼,也點了點頭:“盩厔么?那我倒是可以陪你過去瞧瞧?!?/br> 有些事,在她走之前,終究是要解決的。 第二十五章 恍然如夢 柴家的莊園離司竹園并不算遠, 莊園里的山坡上、水泊邊, 也有一叢叢的翠竹迎風搖擺;而在山水竹木之間,則是大片的平整田地。五月剛到, 正是冬麥成熟的時節, 放眼望去,偌大的莊園宛如一片金色的湖泊, 一隊隊莊客有如忙碌的魚群,在麥浪之間不斷穿梭往來。 柴紹和柴青進了莊園, 原是準備直奔主院,此時卻不約而同地帶住了馬韁。 眼前的莊園熟悉又陌生, 那些山坡、水塘、竹林、田地,分明都是記憶里的樣子, 但顯然又有些不同了:池水仿佛更清,竹林仿佛更茂, 就連那幾個小山丘,仿佛都平整了一些;至于眼前這熱火朝天的景象, 更是他們以前從來都沒見過的。 柴青茫然看了片刻, 納悶道:“阿兄,咱們莊子里什么時辰有這么多人了?” 柴紹也是搖頭不解。因為不知該如何面對莫姨娘, 他這兩年沒有踏進過莊園一步,自然更不會知道莊園什么時候變成了這副模樣, 但想來, 是跟姨娘有關吧? 柴青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 拍了拍腦門笑道:“我問阿兄作甚?阿兄又不管這些, 我該去問阿娘才是!” 兩人撥馬來到主院,守門的婆子忙不迭地迎上兩步,看著柴紹驚喜道:“大郎今日怎么來了?”隨即一看柴青又睜大了眼睛,“二郎?二郎你終于回來了?你怎么長高這么多?看著都是大人模樣了……” 柴青認得她是一直在莫姨娘身邊伺候的嬤嬤,笑著打斷了她的絮叨:“我娘呢?” 那婆子忙道:“就在里頭,在里頭算賬呢!”說著轉身就往里走,嘴里高聲叫道:“二郎回來啦,二郎回來啦!” 柴青忙跟著一步跳進了門檻,卻見院子里的葡萄架下,莫姨娘已“嘩啦”一聲推開案幾站起身來——分明還是那熟悉的身形樣貌,但或許是因為瘦了一些,又或許是打扮跟往日不同,看去竟也有一種異樣的陌生感。 柴青愣了愣才叫出一聲“阿娘”來,又幾步沖了了莫姨娘的跟前,這才看清,她的確是黑了,也瘦了,原本保養得宜的飽滿面孔上已有了明顯的細紋,穿的更是最尋常不過的粗綢衣裙,但因為氣色紅潤,目光明亮,卻并不讓人覺得她老了多少,反而似乎比之前更顯精神。 瞧見柴青,她也并沒有像往日那樣哭天抹淚地撲將上來,只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看著柴青慢慢地紅了眼圈。 柴青自來不知愁為何物,此時卻突然體會到了那種難以言喻的酸澀滋味。呆了片刻,他還是老老實實地低頭跪了下來:“阿娘,兒子回來了!” 莫姨娘忙伸手拉起了他,嘴里喃喃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你……怎么比阿娘都高了?”說完這句,她上下打量著柴青,嘴唇微顫,眼角也沁出了幾點淚花,神色又是歡喜,又是傷感。 柴紹比柴青晚進門一步,心里的驚訝震撼卻比柴青更甚——眼前這個簡樸利落的莫姨娘,對柴青來說自然是陌生的,對他來說卻并非如此,在他的記憶中,當年莫姨娘剛到柴家時,差不多就是這副模樣,后來才一年年地漸漸變得臃腫傖俗,滿腹怨氣…… 他心里一時也說不出是什么滋味,等到柴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