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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錦衣玉食的人?!彼终f。 盛星立即埋怨里帶著溫和,說:“我是不窮酸,可也夠不著錦衣玉食,您再說笑,那也甭想著再和我敘舊了。我得快點兒過去,求我師父辦事兒?!?/br> “走吧,走吧?!毖陨┌淹敕诺皆钆_上去,她刻意不再理會盛星,一雙眼睛又極其明亮,在盛星快出門的時候,盯了好久他的背影。 電燈在寒冬里,像一顆脆弱晶瑩的水泡,錢四代結束了一整個舊年的奔波忙碌,于是在近些日子使自己平靜下來,他舉著只新買的紫砂茶壺,靠在臥房的炕上。 “師傅,到年跟前兒了,我知道您閑暇幾天,也不是有意來打攪?!笔⑿呛裰樒ぬ捉?,他跪到炕沿兒上去,接了錢楊氏遞來的燙熱的茶。 錢四代話不敢多說,再怎么著,他不舍因為雞毛蒜皮的事兒,把盛星送到別人手里。 他坐直了,又盤起腿來,聲音沉悶地說:“你講?!?/br> “江菱月……你記得江菱月吧?”盛星捧著那白瓷藍花兒的茶碗,正暖一暖冬夜將至時候冷冰冰的手心,他直直把話說出口來,“能不能再讓他回來,討口飯吃?他身體不好,在軍隊那種粗野的地方,遲早得病死?!?/br> 面目從容地,盛星撒了個謊,他揚起嘴角,沖著錢四代一笑。 錢四代僵直的臉,終于在想起江菱月是誰之后鮮活起來,他咬著牙,問:“他到軍隊去了?” “給少帥寫書信,擬文本告示,然后跑跑腿兒;你想想,那樣一個人,本來就是個旦,是沖著嬌貴去養的——” “放屁,”錢四代突然低罵一聲兒,他似乎是懊悔了,可終究還是沒致歉,只是含混過去,他又放柔了聲音,說,“你想想,你們誰嬌貴?可別唬我。事情呢,我當然要好好考慮?!?/br> 盛星牙癢癢,他恨錢四代,恨他以訓誡為名的一切辱罵和暴力,恨固化的師徒尊卑,恨錢四代見人下菜的虛浮嘴臉。 他仍舊在笑,把在臺上安撫人心的一切本領都用上了,虛假柔情地笑,滿嘴好聽話:“師傅,就當我這回欠您人情了,他現在也不啞了?!?/br> 一口熱茶終于下口,錢四代皺了皺眉頭,他想來,這不是什么犯難的事兒,可總覺得自己厲害,因此要以師傅的身份,在盛星面前擺出副架子,他伸開腿,還算干脆地說:“得給他改個名字?!?/br> “好嘞?!?/br> “過完年你領他過來?!?/br> “好嘞?!?/br> 讓輪子提溜的一大盒點心,在錢四代桌上擺著;盛星躬了腰,鉆出巷口一個偏僻低矮的側門,出到大路旁。 街上車水馬龍,還熱鬧著。 第四章微醉煥春景 年三十兒,又是整整一天的大雪,盛星到榻上去,剝著碟子里的干果吃。 秦媽踩著清掃過的磚地往外,把粗重的門栓扯開了,她直起背,問:“是江先生?” 江菱月還是一身破舊的軍衣,他凍得面頰蒼白,可看得出來刻意修了面,這時候,天已經近灰,大片的白雪仍舊在落;江菱月回答:“我是,今天打攪了?!?/br> “盛先生早就在等了,去正屋吧,今天為了過年才收拾出來,可特別暖,”秦媽引著人家,急急往里進,她眉眼帶著笑,并且把前些天新做的襖子穿上了,她走著路,還說,“總算能熱鬧一天兒,一天就是兩年?!?/br> 廂房的窗被啟了個縫兒,盛星眨著眼睛往外看,他不顧打在眼皮上刺骨的冷風,望著江菱月半天,他喊:“輪子,給我拿衣服!” 輪子從院子里往過穿,帶著風兒似的,江菱月正被盛星的叫喊聲嚇得眨眼,他問秦媽:“沒事兒么?” “頭一回不只我們幾個陪著,他高興狂了,江先生,屋里坐,給您沏杯熱茶喝?!?/br> 于是,喝茶的點心碟子也上來了,大大小小擺了滿桌,紅花瓷的茶碗里,泡紅棗、枸杞甜葉菊,甜暖似一團火入了口。 “怎么才來?”盛星帶著風來了,披著厚重的那件舊大衣,他清潤的眼一彎,就在桌前坐下,看江菱月一顆又一顆地剝熟花生。 江菱月把一?;ㄉ淄哆M自己嘴巴里,說:“還怪我遲了?少帥搬家,去了城南,我幫忙搬東西?!?/br> “你過完年就回來吧,”盛星覺得屋里熱,于是讓輪子幫忙,把大衣拿遠了,他湊上前,說,“師傅讓你改名兒,過來唱戲?!?/br> “真的?” “狗才涮你玩兒,”盛星瞪著眼,挑了塊兒果仁兒最多的薩其馬,硬塞進江菱月嘴里去,他說,“這個好吃?!?/br> 嚼起來,滿口飴糖芝麻桂花味兒,江菱月咂著甜絲絲的牙齒,說:“少帥正月娶妻,不知道要鬧出什么事兒來,我不想在那兒待著了,既然師傅同意,那我回去吧?!?/br> “改名兒別忘了,得好好兒想想?!?/br> “嗯……黃菊枝頭生曉寒。人生莫放酒杯干。曉寒好不好聽呢?你也得替我想,我一時半會兒沒好的?!?/br> 盛星開始憂愁了,他用手撐著頭,又十分羞愧地將臉撇到另一邊去,嗡聲道:“我上哪兒想去?又沒念過書?!?/br> “好好想嘛,你還給師傅家里的狗取綽號兒?!苯庠伦爝厭炱鹉獪y的笑,逼迫他。 盛星渾身不自在,讓他起名兒實在為難,可最終還是硬著頭皮,問:“念宏怎么樣?” “怎么說?” “老記得過去的辛苦,以后也越過越好,人不能狹隘也不能忘本?!?/br> 盛星,大致用盡了畢生的才氣,他臉頰有些紅,大概是擔心被學識廣博的江菱月嘲諷,可熱心的人永遠熱心,因此盛星還是給出了個完整的答復。 江菱月剝著椒鹽瓜子兒,歪了歪頭,然后笑著說:“不要宏字兒,你試著換換?” “算了,算了!我想不到……你自己起名兒吧,”盛星忽然輕微地怒了,也不知是不是在佯裝,他又深吸一口氣,說,“大過年的,你別氣我?!?/br> 說罷了,他錘了嗤嗤笑出聲的江菱月兩拳。 江菱月悶聲不語,手掐著下窖的凍柿子,這才發話:“換個‘微’字怎么樣?念微,點點滴滴都記得,一片雪花也記得,一塊錢也記得?!?/br> “甭再跟我提一塊錢!”盛星被氣得摸心口,他站起身去,喊,“秦媽,能吃年夜飯了嗎?” 天全黑了下去,松軟的雪被在萬家燈火中閃著光澤,風是厚重又兇猛的,盛星還是裹著外衣去院兒里,響了掛鞭炮。 火藥被引燃了,發出短促密集的脆響聲,伴著四溢的火星下落,江菱月一身單薄的衣服,凍得嘴唇都發白,他哆嗦著,可還在笑,說:“這炮聲兒亮,多像你嗓子?!?/br> “馬蹄子那么好拍么?”盛星手放在長袖子里,他攥著那根竹竿兒,又轉臉,說:“輪子,去拿那新衣裳來,給這位爺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