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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兩腿發軟,那寶石就像天上的掃把星,反著光掉在地上,“咚”地一聲。 第三章夕去逢故人 盛星在租界逛新開的胭脂鋪,把新上架的洋貨買來,預備送給秦媽賀新年。陳江福的鋪子,賣精致新鮮的蜜餞;榅桲、青梅、瓜條兒、炒紅果,或是甜掉牙的金絲蜜棗兒,盛星由仆人陪著,倆人買了包金黃香甜的蘋果脯。 江菱月還是穿著那條深色的夾褲,棉襖外面披著件發白的軍服,他回過頭,看了盛星一眼,又轉過臉去。 盛星想把嘴巴里試吃的一口棗兒嚼完,他咳了兩聲,恍惚地抬起眼皮,說一聲:“菱月jiejie?!?/br> “還是個小潑皮,喊誰jiejie呢?”江菱月冷冷清清一問,像是拿冰,把盛星彎起的嘴角凍住了,他買了兩包甘草杏,往嘴里塞了一顆。 盛星穿著老式樣的長衫和毛褂兒,像個金貴的財主少爺,他還是沒翻臉,總覺得有愧,因此笑嘻嘻,哽著喉嚨,說:“還回不回來唱戲?” “唱戲?”江菱月牙有些酸,他看著盛星,用訝異又疑惑的眼神,像深色的冬夜長空。 光線在鋪子里,略微昏黃,玻璃櫥窗陳列著橙黃或剔透的果子,盛星答:“是唱戲?!?/br> “盛星,你出來,我有話說?!苯庠聝刹娇邕^來,就扯著人不松手。 外頭冷,仆人把紅漆的湯婆子遞上來,盛星頭發梳得一根不亂,他跟著江菱月走;煙突然遞上來,盛星一抬頭,江菱月已經蹙著鋒利的眉毛,吸得氣息都嗆人。 “刺嗓子,還唱不唱了?!?/br> “你管我!”他反駁,接著,嘴邊翻騰著濃白色的煙圈,這樣的確有失禮儀,對于盛星略顯刻意的咳嗽,他毫不在意。 在軍隊里四年時間,人被培育得有些粗魯,他一抬眼,濃密的睫毛掠過眼瞼,乍現許久不見的青衣風情,可眉峰厚重了,頰邊是隱約的邋遢的胡茬,整個人從少年時候的清麗里掙脫出去,變得更像個走街串巷的痞子。 可神情不粗野也不流氓,有任性不羈的銳利感覺,更少不了淡薄的書生氣。 江菱月當然上過學堂,盛星記起來,他用舊毛筆沾水,在曬得燙腳的洋石灰上寫,寫,寫:夜泊秦淮近酒家。 “想喊你回來唱戲,你這不是……”盛星一雙被水紅勾勒的明亮眼睛,柔軟地掃遍江菱月全身,又笑,說,“不是挨槍子兒的身子,軍餉我又不是沒交,穿的這什么呀……” 他滿身心的嫌棄,嘴角往下垮著,又忍著,不敢遷怒于衙門或者少帥,他只得把自己給部隊拿了十幾塊錢的事兒,扭捏著說出口。 “得得锝!”江菱月終于被惹惱了,他捏著燃了一截兒的煙,那兩包紅印章牛皮紙包的甘草杏拎在手上,他看著盛星滿身優雅金貴,忍不住歪過頭去,嘲諷地笑,說,“我倒沒什么要交代的,就想問問,我藏在墻磚縫兒里的那一塊錢——” “我花了?!?/br> “你知道我要問什么嗎!” “不管,你說了有我一半兒的,誰讓你倒霉,藏錢被我瞧著了?”冬季嚴寒,盛星雙頰被凍得通紅了,他背過身,往街頭朝向太陽的一邊去,和那些喧嚷的人群擦身而過。 電車的軌道,狹窄,街道被高聳的樓遮擋著,傍晚時候只有一端泛著落日的亮黃,盛星搓了搓凍僵的臉頰。 江菱月跟著他走,問:“你是不是特別高興我被趕出去?” “不高興,”盛星突然就停住了腳步,身后,是一家燈火通明的外國餐廳,他轉過身來,回答,“小時候呢,我愛欺負你,我承認,可我總不能一點兒長進都沒有,你被師傅趕走,那可是件大事兒,誰還笑得出來?!?/br> 江菱月伸手,把煙頭蹭在電線桿上,他隱隱地笑,隨即露出更為沉寂的神色,想了想,才說:“就是我的錯,所以……” “你還知道是錯的?我真不該整天拿你開涮,涮出毛病來了?!笔⑿菦]忍住地笑,他拍了拍江菱月的手臂,回身把仆人也喊上,說:“你去家里喝一盅?” “給少帥買的蜜餞,要送回去?!?/br> “讓輪子替你送,”盛星慢悠悠,又回身去喊仆人,“輪子……” 太陽更低,晚霞染上了冬季天空的濃郁乳色,光芒覆在江菱月臉上,他搖了搖頭,情緒不高漲也不低落,終于說:“我給人家做事,怎么說都得親力親為,我過兩天兒找你去吧?!?/br> “最近在城南戲園子,那行,”盛星在寒風里,冷得鼻尖泛紅,眼睛本身含了水一樣柔和,沒防備地笑起來,像是在雪地里,燃了一汪溫泉,他又否認,“……不怎么行,我得過完年才能去唱呀,兩天兒就過年了,你是不是得回老家?你姑姑呢?” 明顯地,江菱月吸了口冷氣,他說:“我姑姑在陳家做事兒,蓮香不愿意回……我沒家,房子倒還在那兒,可不愿意賣?!?/br> “少帥對你好不好?不行就去我那兒住,還空著間房,我知道在部隊不會好過,腦袋別在褲腰帶上……” “我過得好,”江菱月有點遲疑,他看向盛星,十分順從,說,“可如果行的話,我更愿意在你那兒待著?!?/br> “那你,”盛星低頭,伸直了手從錢袋里取了幾塊錢出來,他歪著頭想,索性,把那只紅綢刺繡的袋子塞到江菱月懷里去,說,“沒幾個了,你先用著,過年的時候上我家,不然一個人怪冷清?!?/br> 盛星趁著晚飯的時間,坐汽車去拜訪錢四代,即便他現在成了角兒,可這應該是和和氣氣求人的時候。一院子喧鬧的少年師弟,正一人舉一個焦黃厚實的大餅,配粥。 院角的伙房暖洋洋,支著口黑乎乎的鐵鍋,里頭是白米湯;原本白皙豐潤的言嫂,也隨著時間衰老了,她一張臉蠟黃,舉著勺子,給排隊的小子們添粥。 盛星順著墻往里走,他湊上去了,語氣有些俏皮,問:“粥是不是太???” “您嘗嘗不就得了,”言嫂攪動著鍋底還剩的稀飯,眼盯著,灶里的火苗要漸漸滅下去了,她笑起來,這才看得著刻在命里的幾分嬌柔媚態,她沖著盛星說,“一個個兒都出去過好日子咯,我現在老得沒臉見人?!?/br> 天已經半烏,像是誰揮毫,把那染滿晚陽的幕布重新上了墨色,盛星眼睛漆黑,他湊近一些,把準備好的錢和點心遞到言嫂手里去,他說:“您照顧過我,我就拿您當母親孝敬……陳江福家,糕點花樣兒少,可這個椰泥酥餅啊,好吃,我買到了今天最后六兩?!?/br> “誰敢當您的母親?你那時候,腰還沒人家胳膊粗……我給你留點兒餅或者窩頭,你這才沒餓死?!彼焐?、神態上從來不饒人,可又覺得自豪,最后兩碗,她詢問盛星吃不吃。 “罷了,我知道你嫌棄,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