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3
陳岳敏保了命。 因此被提拔,成了高處辦事的人。 凌莉潤始終沒露面,吃過丸子湯。陳岳敏這一餐才算結束,長條白漆的桌子配碎花桌布,金絲鑲邊的盤碗放了滿滿一桌。 一屋子伺候著仆人,男的穿白色對襟夾襖,女的穿碎花上衣戴頭花兒,下人拉出去也分三六九等,能在陳公館做事的,進菜市場也愿意用鼻孔瞅人呢。 愿沒仍舊像游魂,她不會說話,待人永遠老實巴交的表情,身材高大,因此時而讓人覺得她像個漢子,像個在鄉間做久了農活的男人;她曲著腿下樓,舉著裝碗筷的餐盤,精致的單人飯菜原封不動,只空了那盅丸子湯。 “吃這么少,”陳岳敏輕著聲音念叨,抬腳,要上樓去,他抬起手解開了襯衣領上的紐扣,又低沉地叫,“莉潤?!?/br> 鴦幫事務算不上露臉的勾當,陳岳敏在外一身體面,是占有巨額財富的商賈,資產里除了實業公司,還有舞廳、酒樓、賭莊……金雙會館坐落在瓊城最繁華的地帶,那是陸路水路交匯之處,也是洋人國人混居的繁雜地方,高亮的戲樓與三面看臺,紅木柱子和帶電燈的官廂兒;臺底下坐的,盡是官員或者紈绔子弟,盛星說:“瞅那下頭,不是一堆人,是堆銀子?!?/br> “您端著點兒腦袋?!笔犷^的怒了。 “端著呢?!?/br> 盛星盯著鏡子,看見自己濃烈又秀氣的眉眼,他像是被迷了眼睛,覺得什么都在旋轉著,起了大早趕路,困極了。 折枝濃墨斜飛的眼角上,掛幾分青澀春情,他突然湊上來,細聲說:“惠家的二小姐來了,腰這么細?!?/br> “你是掐了只兔子?!笨凑壑ι熘毮鄣氖?,比出飯碗大小的橢圓,盛星抖著身子笑了;盛星素顏的臉,靈巧又水潤,像是涂著潤澤的牛乳。 折枝蹲在椅子邊兒上,傻兮兮地抬手,把盛星那嫩下巴掐著,突然感嘆了句:“你當然瞧不上她們,你呀,不知道要便宜誰?!?/br> 盛星眼里含著蜜,化裝吊著的眼角,揚起水一樣優柔的弧度,他狡猾地開口:“我湊活就得了,可比不上鄭先生,人家有十六房姨太太?!?/br> 鄭先生是很少講的稱呼,盛星知道;折枝沖著混沌的日全食,許過娶十六房姨太太的愿望,盛星也知道;折枝把拳頭往他肩膀上撞。 兩個人互相逗趣,笑成一團。 讓人買了點心來吃,紅漆食盒被秦媽擦得光亮鮮艷,一層一層取下來,又在喝茶的桌子上擺開:蕓豆卷、八寶糕、桃酥、梅菜燒餅。 “我得看報?!笔⑿强吭谝巫由?,歇一下,他把隨行的仆人支回家去,帶雙舒服的棉鞋來。 “城北大橋發生了斗……斗什么事件?!?/br> “爺,斗毆?!笔犷^的壓低了聲音。 盛星伸手取了還溫著的茶,他又不喝,顫著手放回桌上,說:“我認的字兒少,都是到了曉昏班兒,看戲本學,問別人學?!?/br> 委屈似的,盛星嘴角往低處拉了一下,從鏡子里瞧自己的臉。 梳頭的沒聽他說,自顧自講起報上的事兒:“是鴦幫的人,搶東西,揍了一群劃船的,鴦幫的有槍,說殺誰就殺誰?!?/br> “現在的道都是黑道,沒人守規矩,”盛星抖了抖手上的報,突然就把臉埋下去,他竟然腦子脹疼,又記起五年前,陳家太太丟寶石的事兒來。 還是在金雙會館,后臺往右的樓梯落了好多天的灰,踏過去,一陣煙塵加上幾個邊緣模糊的腳??;盛星穿著紅底兒的褲襖,攥著把瓜子兒,他十三歲的臉蛋像是雛蕊,爬著半面晚霞一樣的胭脂。 江菱月往樓梯的角落里站,穿了件露棉花的對襟襖子,他一雙**露腳趾,在臘月里給整個班子做各種事兒,像是條沐浴在冰窟里的魚。 盛星逗他:“沒兩天兒了,師傅說要趕你?!?/br> “小狗小狗,你是錢四代的小狗?!苯庠聝刹竭^來,伸出凍得紅腫的臟手,指頭往盛星白臉上戳,他喉嚨啞了,因為一場拖了很久的傷寒。 一雙掛粉色小穗的矮腰彩鞋,使勁兒往江菱月的**上踩,他紅腫的腳趾一碰就流膿,疼得哇哇亂叫。 “哭什么呀,哭什么?”盛星嘲笑他,又隔著一步長的路,蹲了下來,他伸手揮了揮,視線里全是江菱月那雙淚蒙蒙的少年眼睛。 盛星的手也腫,像是冰窖里的柿子,要是天兒一熱,就又軟又爛。 “盛星,你該上臺了!”錢四代沒動手也沒噴臟,穿著件深藍色的大褂,在外要裝一副體面人的樣子;可盛星看得到他眼睛里那股冒火的煩躁勁兒,于是貓著腰,溜了。 錢四代沒理會江菱月,他轉身,聳著肩走,像個閻王。 最主要是沾了角兒的光,盛星這幫暖場的小孩兒,也被陳太太賞了。凌莉潤那年也就二十歲,長得一副大姑娘模樣,說話還軟嫩嫩的,可語氣神態一點兒不含糊:“今天有幸歡迎曉昏班來我們金雙會館,我期待了好幾個月?!?/br> “陳太太滿意就好,今兒個獻丑獻丑,不精致的地方請您別見怪?!卞X四代連忙作揖,提起頰rou,緊張地微笑。 站著的是滿屋子人,連同剛拜師的七八歲的,以及唱了十七八年的;江菱月站在那幫衣衫破爛的小子里,明顯高出來一截兒,他仰著頭,看那天花板上的電燈,然后,淺薄地笑。 沒誰注意他,他也不注意誰。 盛星清楚記得,那天晚上亂糟糟,陳太太發覺自己丟了東西,于是坐在椅子上撐著頭。沒多久,她要走了,她說:“東西就在這屋,我回去也搜搜我的人,錢師傅別覺得我多事兒,這是我大奶奶留給我父親的,我父親都走了快十年;這東西也不值錢,可丟了我心慌?!?/br> 錢四代一張滿是橫rou的臉,通紅;他憤怒地,忘記穿的是大褂兒,他舉起了巴掌,在那些孩子黢黑的脖頸上,挨個兒拍過去。 一陣冰冷刺痛的脆響。 “倆人互相搜,衣服脫了,都給我找!” 盛星被一個成年的師兄拎起來,像是遛著只紅臉花翅的小鳥,里里外外摸了一遍,師兄湊下來親了口他的臉,說:“真瘦啊,你沒偷?!?/br> 盛星太矮,夠不著大高個兒,于是被一群慌亂的人排斥到墻角去了,他上了癮,知道江菱月會疼哭,于是總伸腿,用掛小穗兒的彩鞋折磨他的爛腳。 “哭包哭包你十六了,哭包怎么娶媳婦兒?!笔⑿且话焉ぷ邮翘焐奶?,他說。 江菱月又伸手,指頭往他染了油彩的俏臉兒上戳,然后,十分冷清地抬了抬嘴角。 盛星以為是妥協,盛星就放肆起來,他一雙腫呼呼的小手在江菱月身上亂摸,咬著牙,說:“家里還有個姐兒,你是不是把寶石給偷了?” 其實盛星話音沒落,其實他自己也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