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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潭內,冰層堅厚, 如何拍打也求不得出路。 一時之間, 似乎又回到了年幼時,細雪寒霜卷入四面透風的茅屋,他裹著無棉的破爛布衾, 在冷坑上戰栗不止。 是那樣刺骨的寒。 他猛烈翕動著唇瓣, 竟半天吐不出一個字。 姜昭森冷地盯著他,步步靠近,每一步都像是狠狠地輾壓在柳彧的心間。 原來這就是他選的路。 什么清君側,什么扶立太子,最后劍尖所指的地方不還是她姜氏的天下。 最早識得柳彧, 是慕其驚絕詩才,故而心中雖無男女情誼,卻依舊以公主之尊下嫁。 駙馬的身份助其平步青云, 如此皇恩浩蕩。 他怎么敢……怎么敢起了謀逆之心! 這樣猝不及防的背叛, 讓姜昭心中恨極, 她不由得咬緊了牙關。 從此時此刻起,柳彧在她眼中, 只是亂臣賊子,是人人得而誅之的謀逆之徒,再無任何關系。 他們僅有一步之遙。 姜昭憎惡地盯著柳彧,然后掄起手, 狠狠地扇了他一個耳光。 凜凜月輝在她鋒利的指尖上,泛出瀲滟的弧光,乍然而過,在柳彧的眼下刮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不偏不倚,與姜硯砸傷的那處近乎完全重疊。 堪堪愈合的痂口再度被撕裂,卻也不覺得疼了。 姜昭用了狠力,這一耳光異常響亮,柳彧被打得偏了偏頭。 “柳彧,你會死的?!彼穆曇衾淙魟C霜、毫無情面,“孤會親手將你送上斷頭臺?!?/br> 她留不得一個要謀逆的駙馬。 這個天下,只能是姜氏的,千秋萬代,只能姓姜。 姜昭心中已有了決斷。 屆時讓府衛拿下柳彧和謝良,若有反抗便直接斬殺,斷然不能讓他們有逃脫的機會。 然而此時,她猛地一個激靈。 方才怒火攻心,她全部心神都在柳彧身上,一時間竟然忘記了還有她那個蓄謀已久的親舅舅。 這時,耳畔乍然有人喊道:“小心身后!” 熟悉至極的感覺漫上心間,似從夢中一躍而出的熟悉,這是……止妄的聲音。 然而由不得姜昭深思,她迅速轉身,卻還是慢了些,謝良早先一步到了她身后,一掌劈到了她的脖頸處。 劇烈的猛力襲來,她瞬間陷入了黑暗里。 西院的美姬不知發生了什么事,忽而見此聚變,心驚膽戰之際不慎將手里的湯盅摔落在地。 她原本是來給駙馬送湯的,不過是見著公主站在門前,所以喊了一聲。 怎么會見著了這樣的事? 瓷器碎成了數半,發出了刺耳且清晰的聲響。 謝良猛然將視線轉向她,眼里的陰狠凌冽覆水難收,險意逼人。 美姬對上他的目光,登時嚇得跌落在地,她眼里漫上了淚光,顫顫巍巍地道:“我什么都沒看見,什么都沒看見……” 謝良看了會兒,似乎覺得她頗識時務,就斂去了周身的戾氣,他將食指放于唇前,輕輕噓了一聲,緩緩走來,“我相信你,只要你安靜一點,我會相信你的?!?/br> 他散去可怖的氣息后,似乎又變回了那個儒雅風流的申國公。 這樣人畜無害的樣貌,倒真讓那個美姬平靜了下來。 謝良落定在她跟前,俯身用指腹輕輕摩挲著美姬的面容,他用著溫柔至極的聲音道:“淮城對駙馬真的太出格了,我與駙馬私交甚好,一時不平才動了手,待淮城醒后我會向她請罪的?!?/br> 申國公在洛陽城是出了名的風流浪蕩,雖說已經過了而立之年,但保養得當的俊俏面容,以及年輕小生遠遠比不得的成熟儒雅,倒也頗受女人喜歡。 何況是在如此帶有情|色意味的撩撥之下,美姬哪有不羞紅了臉的道理? 她回想起公主殿下對駙馬的不待見,又被這挑逗擾亂了神思,頓時就信了三分。 畢竟,貴人們的事左右也不是她這種小人物能干涉的。 她不過是被送入公主府給公主解悶的玩意兒罷了,但公主是個女子給不了她名分,駙馬那不解風情的只會避著她。 年輕的美姬仰頭看向這個儒雅而多情的國公爺,便生了攀附之心,她嬌嬌柔柔地往謝良身上靠,任由男人的手順著她的下顎一路滑下。 謝良在她心猿意馬之際,面上笑意愈盛,能賦詩寫字也能舞刀弄槍的手落在她的頸窩,輕之又輕地撫摸了幾下,猛地扭斷了她纖細的脖頸。 美姬的眼珠一突,在浮現出難以置信的神色的瞬間,就沒了氣息。 解決了這女人后,謝良一眼也不肯施舍,連忙轉身,卻見柳彧已經打橫抱起了姜昭,往屋里走。 謝良低低地笑了聲,也跟著進去了。 已到了戌時,萬籟俱寂,偶爾有沙沙的風聲拂過,木葉瀟瀟飄落的影子映入窗紗,柳彧猜想,明日應當又能見著一地落花了。 他回眸看向床榻上再度昏迷的瑰麗女郎,眼中宛若沉著一池濃墨,就這么靜靜地看了會兒,不經意又泛起了瓣瓣的水墨漣漪。 這燭光過于昏昧,也過于迷離,故而暈染在這艷逸玉容上,竟瀲滟出些許溫柔的神韻,柳彧恍惚間又想起了最初的遇見,那個精妙無雙的公主,于鳳架帷帳浮動間,回頭一顧。 自此讓他,朝朝暮暮,輾轉難眠。 他的欲望與野心,一半是權勢,一半是她。 如今她就睡在他的床榻上,觸手可及。 她閉上了眼,沒有憎惡,沒有冷漠,只有千種柔情綽態。 柳彧的神情恍若沉溺于秋水之中,他輕輕拂過她的額邊碎發,忽而問道:“可有什么法子,能讓她一直昏迷著?” 謝良愣了一愣,道:“你想讓淮城一直昏迷?” 柳彧頷首,神色安然,似乎也陷入了燭光的昏昧柔情里。 “你想要我掌控千機軍,定然是容不得殿下清醒。我在公主府沒有任何權力,一時半刻無法控制這里,方才若是沒有打暈殿下,你我事情敗露,必然會身首異處?!?/br> 柳彧仰頭,看向謝良的眸光深沉無比,“所以在掌控千機軍之前,你要先助我控制住公主府?!?/br> 謝良思忖片刻,與他達成了協議。 美人,是福報也是禍端。有時候無盡欲望的背后,都會有一支纖纖玉手在深處反復撩撥,在理智最為脆弱的時候,猝不及防就會被推入了萬丈深淵。 但所謂無底深淵,下去,也是前程萬里。 其實他倒是挺想看看,如今的柳駙馬,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 申國公謝良不愧是籌謀已久。 他所豢養的暗衛與私兵遠遠地超出了柳彧的預料。 但對于一條船上的人而言,總歸是好的。 姜昭醒來過的事情,并非所有人都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