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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正色道:“大公子切莫唐突了這位五小姐,舵主此前讓在下去打聽過她。據說這五小姐年紀小的時候,倒是個挺好相與的姑娘,后來也不知遇到了什么事兒,竟是性情大變了。一般人啊,都不敢在她手下做事,說是那五小姐辦起公事來日夜不分,宵衣旰食的,一般人都吃不起這個苦。她行事啊,也甚是強勢的了?!?/br>潘少如哼道:“女人強勢?那是她沒遇到過強勢的男人,遇到過了,自然就會被治得服服帖帖的了?!?/br>盧定笑道:“大公子眼下還是恭敬些,要治啊,成婚之后隨便治?!?/br>潘少如不耐煩道:“我知道,不用啰嗦。這位姑奶奶我雖惹不起,卻有人惹得起!”盧定試探道:“大公子說的是……內庫勘主傅生?”潘少如系好了衣帶,道:“不錯。我原本想著若是內庫那不著四六的堂主和這位五小姐談,可能沒什么看頭。聽說那堂主本就和朱家關系匪淺。這些年內庫海庫的交易價格能這么好談下來,還真靠的就是堂主和令主的私交,兩邊各讓一步,利益均沾。但這回既是那個不講人情的勘主傅生來談……嘖嘖,怕是有好戲看了?!?/br>舵主潘知壽和大公子潘少如率眾在會館之前兩列排開,地鋪紅毯香花而迎,十分隆重。不少西洋商賈早先在家鄉便聽聞過朱五小姐專精艦船火器營造之名,這回聽說朱五要來海庫會館,便特地前來觀瞻。亦有人是為了一睹海庫令主子女的風采,特來看個熱鬧。一傳十十傳百的,這道路兩側竟是人頭攢動,熙攘喧鬧。遙遙只見四人打馬而至,二女二男,俱是中原人的裝扮。兩名女子一衣白,一衣紅,皆戴了遮陽帷帽,看不大清面容。海庫令主不喜子女張揚,所以以前三公子來時,所帶扈從亦不過兩三人。潘知壽等見怪不怪,迎上去施禮。四人翻身下馬,白裙的女子撩起帷帽烏紗,笑意清淺,拱手還禮道:“朱尾見過潘舵主和諸位舵眾。初來乍到,還望諸位多多關照?!庇窒蚺酥獕坌Φ溃骸芭硕嬷魇情L輩,勿要多禮?!?/br>潘知壽使了個眼色,潘少如上前彬彬然施禮道:“在下潘少如,想必三公子已經向五小姐提及過了。五小姐這段時日在天姥城下榻,有何吩咐,告知在下一聲即可?!?/br>朱尾解開帷帽系帶,將整個帽子揭了下來。潘少如一見,竟是大吃一驚,把將將要說的話,又咽回了肚子里。也不光是潘少如,所有舵中此前耳聞過朱五小姐舊事之人,全都有一瞬的驚愕。人皆言,朱五小姐年二十有三,而云英未嫁。可眼前這女子,分明是已婚少婦的打扮!發挽隨云,耳墮雙珠,從發帶到衣裙,竟都是一色素凈白色,只在纻絲薄襖外面套了件藕荷色的比甲。潘知壽和潘少如都有些犯嘀咕。聽說這朱五小姐長年在番邦居住,平日里都是做西洋打扮。這回來,莫不是不懂中原的風土人情,穿錯了衣服、梳錯了發髻?潘少如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心道這五小姐膚白如雪,眉目纖細靈秀,雖非絕色,卻別有一種風流滋味,竟是越看越覺得親切喜歡,之前那種種抗拒之心便煙消云散了。后面兩名男子分明只是侍衛而不是郎君,這五小姐到底是嫁也未嫁?潘知壽到底是世情通達之人,一眼瞧得出朱尾眼角眉梢,帶著一縷婉孌媚嫵之色,絕非童貞女子所有。眉頭不由得一緊。他引領著朱尾一行四人入館,接風洗塵,寒暄一番之后,便上了午宴。朱尾所帶的三名隨從,俱是酒席之間的達人,長袖善舞,圓融練達,為朱尾擋去許多無妄之酒。潘知壽幾番試探都被擋了回去,索性直接詢問朱尾道:“五小姐何時有了婚嫁之喜,屬下在海庫中十余年,怎的從未聽聞過?錯過觀禮,實乃屬下之失??!”朱尾琉璃杯在秀白指尖轉了兩轉,淡色的雙唇仍是未沾點酒。禮貌笑道:“數年之前便成了婚,只是如今……孀居罷了?!?/br>她后一句聲音低落了些,似是悵惘,潘知壽驟聞“孀居”二字,身軀一震。他官商兩界中歷練多年,什么大場面沒有見過?本以為方才那句話說得甚是圓滑,哪知恰是觸了霉頭!他怔愣著望著這個年輕的五小姐,才發現那烏壓壓的鬢邊,居然雜著絲絲縷縷的華發。那頭發顯然是刻意從旁處梳了青絲過來遮掩的,卻還是不能完全擋住,只是若不仔細去看,倒也不易發現罷了。也不知這朱五小姐,究竟是歷了何事,竟是紅顏白發——約摸著是和她那早亡的夫君有關了。潘知壽正躊躇著不知如何是好時,卻聞朱尾低笑道:“朱尾此番前來,不過代替三哥辦事,并不豫在中土久留。潘舵主但論公事罷?!?/br>潘知壽心知這本婚事鐵定是泡了湯了,心中不免失望,只得打點了精神,道:“五小姐果然是務實之人。那屬下便不多廢話了。按照以往的規矩,海庫與內庫每年五月十八,也就是三日之后,議艦船營造及造價事宜?!?/br>朱尾無聊地“哦”了一聲,道:“那便照慣例,議唄?!?/br>潘知壽道:“若是照慣例,內庫由堂主劉戲蟾出面來與三公子議事,倒是沒什么問題,只是咱們海庫和內庫,都換了人了?!?/br>朱尾道:“我來和我三哥來,有區別么?”潘知壽輕咳了一聲,道:“五小姐已入海庫七年,功績斐然,自然不遜三公子。屬下擔心的,只是內庫那邊的人。這回據說堂主劉戲蟾臨時遠赴西南查勘礦務,讓勘主出面來談?!?/br>朱尾盯了潘知壽一眼:“勘主就勘主,有什么問題?”潘知壽搖搖頭道:“五小姐有所不知,這勘主是個不好惹的主兒,內庫中是出了名的。內庫礦脈、軍火、船務、運輸四大分庫,十三分堂,沒有哪個不曾在他手里吃過虧。這勘主為人苛酷,不近人情,從來只勘賬務,不見外人——五小姐也是曉得的,人非圣賢,孰能無過?過去老勘主不大管事,下頭有些錯失,上下打點打點、糊弄糊弄也就過去了,如今勘主審驗嚴苛,連他人臉都見不到,如何打點?這幾年內庫里頭的人,銀錢往來都是規規矩矩緊緊巴巴的,生怕落了口實?!?/br>朱尾笑道:“云中君胸中韜略,深謀遠慮,早先設立內庫時便將庫務、財務兩相分立,正是為了約束主事者權力??敝髡颇タ睂忩炛畽?,自然需要鐵面無私。否則要這個勘主何用?”潘知壽沒料到朱尾竟是贊賞之意,一時有些語塞。只是他到底老辣,又道:“話雖如此說,但是那勘主性情古怪,矜傲得很。我們過去增補或者退還商貨,在銀錢折扣上頭,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