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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6 祁一安現在每天都需要從很多瓶瓶罐罐里拿出藥片吞下去,一些是維生素,更多的是精神類藥物。吃過藥之后,她與那些情緒之間就仿佛隔了一道透明的玻璃墻。背對著那些極度混亂的情緒坐著,知道它們一直都在,只是可以暫時感受不到了??墒瞧渌南才放c思考也感受不到了,她就像一具空殼,充滿著一種恐怖的空洞,因為那些情緒還在,還會再回來。她一日也擺脫不了它們。 祁一安..,祁一安.. 李緋煙的聲音像是從遠處飄來的炊煙,祁一安終于反應過來,嗯? 我回來了。怎么還沒睡?有沒有按時吃藥???她回過頭,見李緋煙在門口正脫下外套。 ..這么晚了,怎么才下班? 李緋煙在醫院的工作有時三班倒,祁一安的作息也近乎三班倒,有時接連幾天兩人仿佛都不在同一個世界。 李緋煙嘆了口氣,天亮了,剛下夜班呢。你有乖乖睡覺嗎? 祁一安術后蘇醒,出現譫妄,抑郁,焦慮等各種嚴重精神系統并發癥,大多與此前ICU的經歷脫不了關系。睡眠清醒周期一直混亂,甚至出現過妄想和幻覺,幾次她情緒崩潰嘶吼著大哭大叫相信有人虐待殺害她,有時又說看到了過世的親友和一些不存在的人。病情起伏不定,目前只好先用藥物暫時控制。李緋煙盡心盡力照顧她的這段時間也已經是心力交瘁。 嗯。祁一安擠出一個笑容,她才發現窗外已經是白天了。而她睜著眼坐在這里已經不知道多久了,以至于站起來的時候才發現手腳冰冷僵硬。 她拄著助行拐杖費力地走到廚房,熱了杯牛奶遞給李緋煙,和她一起走回房間。她是愧疚的,被這樣一個不久前還是陌生人的人善意地照料著她卻除了添麻煩什么也做不了。 李緋煙在她身邊躺下,合上眼呼吸漸漸平穩,她實在需要休息。 祁一安試著閉上眼,空寂的黑暗中浮現出的盡都是些猙獰的紅白相間的血rou和人體碎片,手腳折成不自然形狀的破碎尸體...啊...又來了...她掙扎地拿出藥來吞下去,意識終于漸漸清淺模糊... 既然這樣,為什么要救她,為什么要她活。祁一安很想這樣問李緋煙,卻連發聲的力氣都喪失了。 你到底是誰。根本就沒有你這么一個李醫生。 你殺了那個人。 我什么都沒說。 爆炸,墜落,渾身上下碎裂的劇痛,被刺穿的咽喉... ... 祁一安!祁一安!祁一安! 呼 祁一安猛地睜開眼,隨即雙手死死捂住頭嘶啞地尖叫,眼睛大睜著淚流滿面。沒事的,沒事的...李緋煙見她從噩夢中尖叫驚醒的狀況非常不穩定,抱住她鎮定地安慰道。這也不是第一次了。沒事了,安安,都只是夢。 夢...都只是夢? 祁一安猛地掙開李緋煙,雙目通紅地喊,誰信你的鬼話!李飛煙,你根本就不是醫生,你到底是誰!你為什么要殺那些人,你這個沒有心的殺人犯!她抄起手邊可及的一切東西向李緋煙扔過去,又試圖奪門而出。 幸好由于已經有過前車之鑒,房間里容易導致受傷的各種尖銳物體已經被收起來,李緋煙拿開被扔到身上的枕頭,起身追過去。 祁一安常年臥床腿部肌rou早已退化萎縮,雖然有在做復健,但到底不如正常人那樣靈便,李緋煙得以三兩步追上她,從身后緊緊地摟住了她。祁一安掙扎無果,暴躁漸息,腰間那雙有力的手臂和身后的溫暖讓她一絲絲回過神來。所以她又做了什么...為什么一切都那么痛苦...狂躁演變為嚎啕大哭。 沒事的..會好起來的...你只是生病了...李緋煙喂她服下鎮靜劑。 祁一安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在藥物帶來的安寧里勉強得到片刻喘息,終于又沉沉昏睡過去。 ----- 來啦。 祁一安扶著椅子站起來,微笑地和鄒易北打招呼。最近她身體恢復了不少,今天約了鄒易北到家里。李緋煙值夜班,叮囑了幾句就出門了。 最近都在想些什么呢?鄒易北聽李緋煙說過她的情況,知道她出院后的精神掙扎,放心不下今天過來看看她。 我不知道,感覺睡著的這段時間里發生了很多事,走了許多地方,遇見了一些人,真實地不得了。醒來之后卻都像夢一樣,什么都沒發生,什么都想不起來祁一安揉揉腦袋,今天沒吃藥,因為她不想行尸走rou般地面對朋友??墒?.有很多痛苦恐怖..血rou橫飛的場景,反反復復地出現,一閉眼都是。 都是夢別想太多了,沒事的。鄒易北幫她揉。 E國現在怎么樣? 好著呢,還那樣。和幾年前差不多。鄒易北拿出屏幕給她看照片。 沒有發生什么嗎?我印象里..地震..海嘯之后重建了嗎? 沒有啊..這幾年里E國好得很,地震海嘯太平洋倒是有,J群島由于火山地震陸地下沉塔裂,半個島的面積就這樣淹沒了。不過在大洋深處,沒有波及到主要大國。有報道說全球氣候可能都會受火山灰影響。 J群島.. 嗯,很偏僻的小島,我很久以前有莫名其妙夢到過這才關注了一下。 之后有什么打算嗎?話說你要不要回學校吧本科學歷拿了?這也算是個漫長的休學了哦.. 是哦..其他同學現在怎么樣呢? 喬薪現在真的成為碼農了,無比直男。他的好基友趙小南現在宅男一枚,萬年單身。你的室友粱孟和卜娜娜她們也發展成堅定的不婚主義者。所以你看現在的生育率啊 那年因為疫情沒有畢業典禮畢業照,后來補了嗎?祁一安覺得世界已經扭曲。 沒..時間過去了,應該是再也補不上了吧.. 和鄒易北隨便聊著閑話,祁一安深呼氣,起身走向廚房。 我記得你前些年說去M國深造,在那邊感覺怎么樣? 是呀!是好幾年前的事了我老年癡呆了,都記不清楚是什么時候和你說的了哈哈哈哈哈哈。 祁大廚要親自下廚嗎,我可好久好久好久沒吃過你做的菜啦!鄒易北走進廚房,看著祁一安正準備煮蘆筍。 我什么時候成大廚了?祁一安抄完水把它們撈上來。 誒..誒?鄒易北有些愣住了。說不清是哪里來的印象,你以前寫論文寫煩了不總嚷嚷說要去學廚師嗎?后來還真學廚師了嗎? 可祁一安出事的時候,還沒畢業2020年。后來的她一直都是 鄒易北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祁一安。都這么多年了,是時間太長,把她和其他人的經歷記混了嗎。 哈哈是嗎?祁一安淡淡地笑了兩聲,低頭小心地淋上醬油,擠芥末。我好像一直很想去學廚師。 怎么在蘆筍里加芥末?好神奇啊。鄒易北抬頭看她自然的樣子。 ...祁一安手上的動作停住了。 芥末是啊,為什么要在蘆筍里加芥末。她發現自己純乎無意識地做著這件事,這是為什么。 蘆筍為什么要加芥末? 我媽就是這么做的,我感覺還蠻好吃的。 真好吃! 哈哈,那你多吃點。 可祁一安mama不擅長做飯,也從不在蘆筍里加芥末。 這是哪里來的印象,為什么會覺得頭疼。 怎么了?祁一安?鄒易北見她做到一半停住,眼神也突然黯淡了下去,不免頗為擔心地提醒她。 ..哦她回過神來,抱歉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加了芥末,說不定會好吃吧? 嗯,咱們可以試試。我出去幫你擺桌子吧。 嗯,好,一會兒就做完了。 祁一安低頭沾了一點芥末嘗了嘗蘆筍。好辣,好沖鼻。一下沖得她睜不開眼,皺起眉,淚都被辣出來了。她扶住料理臺慢慢蹲下來,捂住臉。心好疼,一種酸酸澀澀的疼,像是缺了一塊。好辣,好多眼淚。 她捂住眼泣不成聲。 安安!怎么了?鄒易北連忙過來扶住她。 祁一安胡亂抹去淚,強顏歡笑,沒事兒,大概是太久沒有吃過芥末了,味覺都不適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