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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7 你也不用太擔心,這一年多來情況有在一點點變好,只是需要一個過程,面前醫生安慰道,藥,還是得每天好好吃的。 祁一安神色黯淡,木然地坐著。過了良久才低低地說了聲,謝謝醫生。言畢扶著助行拐杖站起來,準備走出門去取藥。如今她愈發沉默寡言,至于親近的人還能多說一些,仿佛有意想把自己與這個世界隔離起來。 只有她自己孤獨地承受著別人無法體會的痛苦,一個人熬過了一個又一個絕望的深夜。而在旁人眼里,她只是不正常。她想過很多辦法,這么多年多多少少都會有生活的痕跡,只要找到一些痕跡就可以證明她說的那些事是真實存在過的,而不是神經有問題胡言亂語。 比如她隱約記得自己在身體的幾處有過紋身,有了它就可以證明自己真的經歷過那些時間!可當她或是屈膝或是照著鏡子去看時,卻發現自己身上除了疤痕空無一物,不可能,明明就在這里的,她神經質地用力揉搓著,皮膚都發紅,疼痛,出血了,可哪里依然只是素凈的皮膚。 再比如日記呢!她有記日記的習慣!找到日記應該就可以!于是在她身體好轉了一些后,回到過去的家中瘋了似的翻找房間,儲藏室,箱子,日記本,塵封的泛黃紙張,文字停留在2019的秋天這些做法只能讓她在所有人眼里多了一項病癥,一些不可理喻的強迫行為。 小姑娘,又來復查呀。走出病房,走廊里的保潔阿姨見到她總來,又面熟都發展為認識了。她燙著五彩爆炸頭,不過可見是因為在醫院工作,特意盤了起來,又戴上了帽子。 她見到祁一安,熱心地上來扶著。怎么樣,身體有好一點了吧? 嗯..祁一安依舊是郁郁地被動回應。身體是有逐漸在變好,可精神... 前方的轉角突然出現兩位西裝革履的男人,神情嚴肅,行色匆匆。邊上提包的那位好像是前方男人的秘書,兩人快步經過的時候,祁一安發覺那個男人的長相似乎在哪里見過。她詫異地用目光追隨身影望去,好像離那些一直無處尋找的東西更近了一步。男人繼續向前走了一段,推門進入了911房間。 祁一安一瞬間想立刻轉身追過去,無奈腿腳不便,只得先掙扎著挪動腳步。 誒?小姑娘怎么啦? 呃..阿姨知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祁一安努力鎮定地開口。 怎么了孩子?你認識他嗎?他可能是來看人的吧,911病房有位秦小姐和你一樣,也是這兒的??土?,隔三差五身體狀況不好的話還會來住個院。 祁一安靜靜地望著911的房門,深呼吸了一口,下定決心準備朝那個地方走去。要近一點了,要更近一點。 就當她還差兩步就可以站到門前的時候,幾位醫務人員急步上前在她面前搶道先行推開了門。即便帶著口罩,祁一安也還是一眼看見了李緋煙也在其中,她一邊走著一邊偏頭深深望了祁一安一眼,有些詫異,但無暇停下與她說話。祁一安正想上前,一位護士便將她攔在門外,不好意思,無關人員請先行回避。 無關人員.. 罷了..祁一安沉眸默立了,轉身一深一淺地重新超出口走去。沒事兒,李阿姨。我先回去了。 哎..小祁你慢走啊。李阿姨雖然不知道祁一安想做什么,卻把她的失神全都看在眼里。扶她到門口,目送著祁一安剛走出幾步又叫住她,小姑娘.. 祁一安轉過頭,目光沉郁悲傷。 人生還長著呢。 ----- 秦若水醒過來的時候,只見到一位身著西裝的男人站在窗邊,背著光看她。 林研..?她虛弱地問。 嗯,醒了?林研看著秦若水手腕上傷疤皺了皺眉。 聽說你又住院了,來看看你。小張,你把那些文件拿出來吧。 這些所有權的轉讓都已經辦好了,你看看。林研小心地扶她做起來,把文件交到她手里。 沒想到最后剩下來的還是那些當時覺得隨便玩一玩的小東西..哎,可惜我不能回那里看看了。秦若水看著那些文件,忍不住嘆息。 好在還有這些財產幸存下來,好好經營一下應該還是足夠支持生活的。林研安慰她,我也會照顧你們的,我答應過你哥哥的。 秦燁當時怎么會被逼到那種地步呢,非死不可嗎?秦若水低垂著頭,目光晦暗。 ..之前他剛準備投那些灰色地帶的項目時,我就勸過他,還是穩妥謹慎一點比較好。 這幾年政治上的變局大,恐怕也是有人想除掉他..林研摘下眼鏡,揉了揉緊皺的眉間。 對不起..小若.. ..謝謝你..幫我做這些事。秦若水難得地微笑,林研看著這個笑容卻有些莫名的不安。 ----- 日子還長著呢.. 祁一安默念著這句話,苦笑了,她今年才二..不,三十歲。謝謝阿姨的好意..可是有時候,就是因為日子還長,拖著這樣一副病體,才尤其顯得時間殘酷。就像年少時便被判了無期徒刑,生命自此了無生趣,只??喟?。 夕陽正在沉下去,日復一日,每當這時祁一安的心里就又是無盡的躁動與空虛,四處沖撞,找不到出口。她仰頭望著橙紅漸變到深藍天空,吃下今天剛從醫院取回的藥。 ----- 李緋煙下班回家敲門沒有回應,就拿了備用鑰匙開了門,看到拐杖倒在一邊,便連忙進房間找人。祁一安癱坐在在陽臺的地面上,背倚著墻面,頭倚在一邊的圍欄上,眼神迷茫,雙唇蒼白得嚇人。 祁一安?祁一安?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祁一安已經開始頭暈了,不知道她在說什么。李緋煙看了客廳桌上的散落的空藥盒,扶著她的肩大聲問,你是不是過量服藥了!是嗎,祁一安? 祁一安點了點頭,笑了。 李緋煙看著眼前滿目空洞的女人,深呼吸。立刻去廚房拿水,逼她喝下去,必須馬上催吐。 祁一安雙唇緊閉一口都沒喝,把水瓶打翻了。她是決心要死了,再也不想堅持了。 意識開始慢慢模糊。 李緋煙飛快地撥打120,幸好為了通勤方便家住得離醫院不遠。祁一安很快被送到了醫院,需要立即洗胃。祁一安不愿意,平日這么瘦弱的身體掙扎起來需要好幾個醫務人員強行按壓著,掙扎地滿口是血。 ----- 再醒來的時候身上插了一堆管子。手腳都被綁著,大概是防止她再做出什么麻煩事。 其實倒也不必,祁一安心想,她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反正也動不了,都一樣。 想睡覺,可李緋煙說還不能睡,千萬不能睡。好冷,心臟連著后背鉆心的疼,說不出話來,也動不了。 李緋煙幫她攏了攏被子,輕聲說,計量已經不小了。她臉上是藏不住的疲憊與失神,看得祁一安內疚。 昏睡,醒來,又是相似而無解的循環。不知道過了幾個小時,或是幾天。 有時房里有醫務人員,有時李緋煙在,有時就只是她一個人,有時白天,有時黑夜,只有那種入骨的絕望和缺失感永存。 為什么要救我呢,為什么非要我活著,既給你添麻煩,又讓我痛苦,為什么啊.. 再醒來時,祁一安承硬是嘶啞著發出聲音,哽咽了。 李緋煙沉默良久,一開始,我覺得做醫生是很崇高職業,所以無論多么病入膏肓的病人我都會竭盡全力把他們救回來。 所以面對你,我原先也是這么想的。李緋煙頓了頓。 后來,這么多年過去,我自己的職業,家庭變化,結婚,離婚,這個國家和世界,發生了很多變化。兜兜轉轉,總在你身邊。 或者也可以說是你總在我身邊。李緋煙深吸了一口氣。 我發現自己對你有了..不一樣的感覺。想你活著也許是出于私心。 祁一安的心里產生隱隱顛簸。 聽起來很病態對不對?李緋煙苦笑了,可我總是夢見你。這么多年來,一直,一直夢見。 祁一安一瞬間被突如其來的混亂思緒撞得頭疼,她詫異地望向坐在床邊的女人。她的唇和眼,擁抱親吻的觸感,肌膚相親的交纏,在她里面,或者被她侵略的悸動,血液,暴力 這些都是什么?祁一安在混沌中不知不覺向李緋煙靠近,好像想要證明些什么。越靠越近,吻上了她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