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吻

    04

    班上搞過好幾次聚餐，這次還是因為班主任會到場，顏歡才答應下來。

    老毛人很隨和，同班上的男生喝酒聊天，氣氛融洽，顏歡坐在他身邊小聲地跟著應和。大家都在歡聲笑語，只有坐在她右手邊的班長發現她滿腹心事的模樣，將她杯中的果汁蓄滿后，低聲問她是不是坐在空調風口不舒服，要不要換下位置。

    顏歡連忙拒絕，感激地沖對方笑了下。

    男孩飛快地轉過頭，暴露的耳畔不知是因為酒精還是臊意，爬滿熱燙的顏色。

    吃完飯大家一起去了ktv，毛老師推三阻四還是沒有說得過伶牙俐齒的班長。在ktv里女生和男生分坐在兩邊，毛老師被拱著上臺唱歌。

    我這個年紀唱的歌你們怕是都沒聽過。

    他點了李宗盛的，才唱到一半，班上的男生們搶著另一只話筒鬼吼鬼叫唱完了。毛老師笑了笑:你們這些小屁孩還真是什么都會啊。

    老師，我們家每次去ktv我爸必點這歌，我不想學也聽會了。

    對啊，我爸也是。明明唱歌都走調，還一定要點這歌。

    毛老師放下話筒，歌曲切到了下一首，周杰倫的。班上一對曖昧的男生女生挨著肩坐著合唱了這歌，大概是畢業了，不再害怕這種隱晦的曖昧被老師察覺，男生主動拉住了女孩的手，同學們紛紛起哄，毛老師也跟著打趣祝福他倆早日有情人終成眷屬。

    以前的顏歡是個書呆子，除了校園廣播里放的歌，她幾乎沒聽過什么流行歌曲。更別提李宗盛的老歌，只是那句人生何其短，何必苦苦戀像咒語一遍又一遍在耳畔回蕩。

    沒多久毛老師出去接了個電話便進來和大家告別，說孩子發燒了要趕去醫院。顏歡也急匆匆跟了出去，她沖動喊住著急離開的男人，后半句話卻又怯懦地吞入腹中。

    毛老師神情焦急，不過還是耐心地等著。

    其實沒什么事，就是想再謝謝您。她深深地鞠了一躬，轉身慌張地跑去了另一頭的衛生間。

    毛老師搖頭失笑，沒再多想趕緊打著電話匆匆離開。

    顏歡躲進衛生間，小聲喘氣，鼻子莫名地又開始酸脹。

    靜謐的空間里闖進班上的兩個女同學，夾雜在湍急的流水聲中顏歡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唉，班上好像只有顏歡報的g大也在s市，不知道能不能喊她一起走？

    別了吧，你們又不熟。而且她對誰都不冷不熱的，這種學霸級的人物不適合當朋友。

    嘻嘻，我懂我懂，我就隨便說說嘛。對了你等會兒真不跟班長表白嗎？要不要我幫你約他出來？

    哎呀，我還沒想好呢！

    女孩的打鬧聲越來越遠，顏歡悄悄打開了隔間的門，站在鏡子前審視自己的臉，五官寡淡就皮膚還算白凈，眼神沉寂像一灘死水，蒼白的唇瓣永遠是冷硬地緊抿著，一副閑人勿擾的模樣。

    她伸出兩個手指用力把嘴角向上推，糾結的臉部肌rou擠成一團，一張別扭的苦笑臉比剛剛還要難看。

    像她這樣的人，大概沒人想要接近吧？

    高中三年結束，她才發覺自己好像也沒交到朋友。

    或許凌漠也只是害怕讓她丟臉，才勉強把留下手機號碼?，F在她就應該規規矩矩地躺在對方的黑名單里。

    又或者人家早就換了號碼，根本不想讓她聯系得上。

    她心不在焉一直坐到了聚會結束，之前在衛生間遇到的兩個女生跟在她身后小聲說話。顏歡一抬頭才現班長站在自己面前，男孩急促的呼吸間泛著濃重的酒氣，臉頰紅潤，眼神卻異常明亮。

    他攔住顏歡，忐忑地試探道：顏歡，我們同路，等會兒能一起走嗎？

    哦，行啊。她點頭答應。大半夜一個人回家挺危險的，有人一起也好。

    班長因為她的話舒了一口氣，熱絡地張羅著喊車送喝多了的同學回家。

    最后只剩下他倆和之前的兩個女生。

    其中那個短頭發的女生和顏歡使了個眼色，拉著她的手跑回KTV說要找廁所。

    進了衛生間，覃鹋立馬松開顏歡的手，僵硬地笑著解釋:陳盼盼有話和班長說，我們等會兒再過去好不好？

    顏歡嗯了一聲，洗掉臉上的汗水，偏頭輕聲問道:覃鹋，你也要去s市讀大學嗎？

    女孩有些意外顏歡的主動搭話，訥訥地回答:嗯，第一志愿報的s大，還不知道能不能錄上。

    要是到時候確定了志愿，我放假可以找你一起回家嗎？

    當然可以！覃鹋用力地點頭，顏歡輕輕笑了一下，緊抿的唇角微微上翹。

    覃鹋發現其實顏歡笑起來還挺好看的。

    兩人說了幾句慢吞吞地走出ktv，才發現陳盼盼早就離開了。蕈鹋自己騎了車，班長囑咐她到家在群里發個信息報平安，她和兩人告別后也走了。

    昏暗的路燈下，路旁是飛馳過的各式車輛，班長走在顏歡的左側，小心翼翼地保護著。

    走到巷子口，才擺脫了車流裹狹的熱氣，涼風吹起少女的裙擺，翩躚得宛如白鴿在其中呼之欲出。

    兩人一前一后地走著，燈光灑在斑駁的水泥地面上，樹影婆娑，周圍靜悄悄的，偶爾傳來幾聲聒噪的蟬鳴。

    那個顏歡

    嗯？她轉過身，眼神沉靜，等著他開口繼續。

    黑白分明的眼珠像漂亮的玻璃球，看得男孩心慌意亂連忙躲閃，火辣辣的紅從脖頸蔓延到耳垂臉頰，額頭上起了細密的汗珠。他一咬牙，往前走了兩步，伸手將纖細的女孩圈在懷里。

    力道太大，顏歡的耳朵直直地撞在少年嶙峋的胸膛上，嗡嗡作響，再回神耳畔是鼓噪的呼之欲出的心跳聲。

    伴隨著男孩那句不輕不重，卻直擊心靈的我喜歡你。

    星光暗沉，微風拂過樹梢，婆娑作響。

    零星的雨點三五成群掉落下來，砸在水泥地面，如重墨暈開，濺起白天的塵土，潮濕的空氣中充斥著泥土的腥味。

    鼻翼間還有淡淡的酒精味，男孩身上熱烈如同陽光般的汗味，顏歡的腦子里突然冒出了奇怪的想法。

    她抬頭，望著班長漲紅的臉，好奇道:那你會想吻我嗎？

    男孩欣喜地瞳孔震顫，胸腔劇烈起伏著。許久，終于鼓起勇氣雙手握緊她的肩膀，掌心的汗水濡濕了單薄的布料，熱氣熨燙微涼的肌膚。

    顏歡盯著他靠近的臉，他閉著眼睛，嘴唇顫抖，臉上寫滿了羞澀和緊張。

    心中冒出怯意，紛雜的思緒中那雙沉靜如水的黑眸穿過無數的影像，直直地望著自己，一直望進顏歡內心最隱蔽的角落，那里是一顆裹著苦澀外殼的巧克力。

    男孩的臉靠得更近，急促的呼吸噴灑在臉頰上，她甚至能嗅到其中的酒味，在唇落下的瞬間顏歡急急地偏過頭，guntang的唇擦過她的臉頰。

    她在男孩的錯愕中掙脫，往后退了幾步小聲地說道：對不起。

    沒，沒關系。班長也長舒一口氣，其實他剛剛緊張地心臟都要爆炸了，要是真的吻下去他都懷疑他會立馬昏迷。抓了抓后腦勺，他不敢直視女孩的臉，嘴唇上還殘留著女孩的柔軟，憋了半天才吐出幾個字：那啥你家到了，我先回去了。

    男孩轉身差點撞上電線桿，顏歡趕緊喊住了他：班長，謝謝你。

    沒，沒事。送女生回家是應該的。

    不是這個。謝謝你喜歡我。還有對不起，因為我有喜歡的人了。甚至是比喜歡更深刻，她第一次在別人面前如此明晰而又堅定地傾吐了這個秘密。

    班長的臉瞬間晦暗下來，眼神落寞地看著凹凸的地面，強忍著沮喪假裝灑脫地回道：哦，那剛剛的事就當沒生過好不好。真可惜，我要是早點告白是不是還有機會的？

    他從高一的時候就注意到顏歡了。那時候她比現在活潑一些，只是她成天做題，課間的時候也會看到她一個人坐在教室里背單詞，時間長了，什么女學霸，性格孤僻，不是一類人等等的話在同學間傳開，他還沒有找到機會接近她，她已經很所有人都脫節疏遠了。

    能被你喜歡的男生一定很優秀。喉嚨發苦，蒸騰的酒精像變質一樣熏得鼻子酸。

    顏歡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其實她很羨慕他的勇敢，要是此刻站在凌漠面前她可能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悄步走上前，她握住男生的胳膊，然后兩只手懸空圈在他的腰上，一個溫柔又有距離的擁抱。

    能被你喜歡的女孩子也很幸福。

    巷子里的風，即便是悶熱潮濕的七月也宜人的涼爽，細雨不知何時悄悄離開，又好像從未驚擾過路燈下擁抱著的少男少女。無關愛情，高中生活至此畫上了殘缺的句號。

    踩著十七歲的尾巴，對于嶄新大門之后的風景，他們希冀而又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