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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有皇糧國稅,官租徭役。若是成了一方豪強,不必親自cao勞農事,還要擔心破家的縣令,滅門的令尹。商賈之人,為了些許蠅頭小利日夜奔忙,而三五小吏便能讓其傾家蕩產。若是當了小吏,上面還有主官,主官上面更有主官,百官之上還有丞相,可便是當上丞相又如何?天子一怒,一封詔書,便得自荊”這是社會的生態鏈,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若是不想被吃,只能爬到生物鏈的最頂端,當最大的那個——在宮里談這個,這是要造反吧?程宗揚趕緊拉回話題,“那你還想當官?” “當什么官?我只想當一個近臣。人生在世,反正是要求人,與其討好央求那么多人,不如討好天子一人。榮華富貴非我所欲,優游此生便已足矣?!?/br>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嘆道:“你這個要求太高了,我恐怕是滿足不了你?!?/br> 東方曼倩笑道:“怎么?程兄想籠絡我嗎?” “我還真想過,但不知道東方兄這樣的大才,應該怎么用才好?!?/br> 東方曼倩大笑幾聲,然后道:“吾有大樹,人謂之樗。其大本擁腫而不中繩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規矩,立之道側,匠人不顧,大而無用,此之謂也?!?/br> 程宗揚雖然被東方曼倩稱為不學無術,但這段話出自莊子名篇逍遙游,以前倒是讀過的。說的是惠子以大樹為喻諷刺莊子,稱其大而無用。莊子則回答說正是因為無用,這棵大樹才能逃過匠人的斧刃。像東方曼倩這等人物,連一代雄主也難以用之,他雖然自命弄臣,可天子何嘗不是被其所弄?其實他所作的只是自己而已,想把他收入囊中,著實是小看了他。 程宗揚笑道:“聽說東方兄剛剛凈身出戶,除了身衣服什么都沒帶,渾身上下不名一文,虧你還笑得這么開心?!?/br> “要說還是程兄送來的運氣,”東方曼倩笑道:“那日與程兄分手,倒讓我在樂津里遇到一個入眼的女子,這幾日便準備下聘。到時只怕還要向程兄借些錢用?!?/br> “好說,多少錢?” “十貫足矣?!睎|方曼倩說著拉起衣袖,露出腕上一條絡子。那絡子打得極為精美,上面系的卻非金非玉,而是一枚不起眼的銅銖。 “說我不名分文可就過了,我身上倒還有一文,加上程兄的一萬錢,用來下聘正好是萬里挑一?!?/br> 程宗揚玩笑道:“東方兄的意思,這娘子算是咱們兩個合娶的嗎?” 東方曼倩大方地說道:“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明年此時,程兄盡管自齲”如此灑脫,程宗揚自問這輩子都做不到,聞言只有苦笑而已。 東方曼倩忽然揚了揚下巴,“那個不是你的家仆嗎?前幾天剛喝過酒的?!?/br> 程宗揚抬眼看去,卻是敖潤。他正在殿外和一名內侍說著什么,漢宮雖然管得不嚴,終究是天子所居,敖潤能混到這里就不錯了,想靠近天子寢宮卻沒那么容易。 程宗揚心里一緊,難道是小紫的事?他急忙出殿,卻被一名小黃門攔?!俺檀蠓?,天子隨時可能召見,你要這么出去,萬一上面怪罪下來,小的可擔當不起?!?/br> 東方曼倩笑道:“如何?” 程宗揚知道他是揶揄自己,身為官員,遠不如當個弄臣輕松,這會兒被他奚落,也只有苦笑。 “我去幫你看看吧?!睎|方曼倩執戟過去,與敖潤交談幾句,然后表情古怪的回來。 “他不肯說,非要見到你才開口?!?/br> 程宗揚心里咯噔一聲,難道小紫真的出事了? 東方曼倩對小黃門道:“這位程大夫是大行令,那是他手下的治禮郎,我剛才已經驗過那人的腰牌。衙中有事,需要立刻面見程大夫——此事關乎諸侯,少頃天子召見,說不定要談及此事。趕緊安排讓他們見一面?!?/br> 第五章 東方曼倩說得跟真的一樣,聽到是公事,那小黃門也不敢怠慢,連忙引著程宗揚到了殿外,與敖潤見面。至于他們談到哪位諸侯,小黃門躲得遠遠的,一點也不想聽見。 程宗揚道:“找到小紫了?” “沒有?!卑綕櫟溃骸白瞎媚镆恢倍紱]出現?!?/br> “出了什么事?” “我們找到紫姑娘……那條狗了?!?/br> “雪雪?” “可不是嘛。那狗不知道從哪兒鉆出來的,渾身都是泥。我們壓根就沒認出來。還是那狗使勁往馮大法身邊湊,才被馮大法認出來。那狗也邪了,別的狗都汪汪叫,它不叫,只哼哼,哼得我聽著都頭皮發麻?!?/br> “受傷了?” “沒有。我專門抱著給盧五爺看過,盧五爺也說沒事,就是餓的?!?/br> “餓的?” “盧五爺估摸著,怕有兩三天沒吃東西了。老劉給它買了幾個rou包子,那狗跟瘋了似的,不要命地往向上沖,老劉一個不小心,手指頭都被它咬了一口?!?/br> 程宗揚聽得都無語了。劉詔真夠倒霉的,他恐怕還不知道被小賤狗咬一口會有什么后果吧? 程宗揚想想,這事兒還是別跟劉詔說的好,頂多過半年,又是一條好漢。 “小紫呢?她出了什么事?” “我們也不知道埃盧五爺也是心里沒底,才讓我來見見你?!?/br> “其他……幾個方向,有消息嗎?” “沒有?!?/br> 敖潤知道周圍還放的有人,具體是誰卻不知道。幾名侍奴修為不同,感應的范圍也各有差別。以卓云君的修為,小紫一旦接近校尉府兩里范圍之內,就能感應到她的準確位置??涩F在小紫杳無音訊,卻找到了與她形影不離的小賤狗,其中的蹊蹺讓程宗揚不能不多想。 難道是被巫宗搶先了一步,先劫住了死丫頭?要不然她怎么會扔下雪雪?要知道那小賤狗雖然看著就是一挺賤的小爛狗,其實卻是一頭如假包換的妖獸。真要玩命,一般五級修為的高手也制不住它。 程宗揚一邊轉著念頭一邊道:“校尉府周圍有什么動靜嗎?” “有?!卑綕櫟溃骸氨R五爺親自去看過,盯著校尉府的人不少,除了咱們,還有四五股人馬?!?/br> “這么多?” “盧五爺認出兩股,一股是襄邑侯府派出的死士,一股是洛都大豪朱安世的手下,另外兩股身份不好確定,盧五爺猜測可能是巫宗和龍宸的人。除了這些,還有幾個獨行的,至于暗處,很難說是不是還藏的有人?!?/br> 連龍宸的人也來湊熱鬧了?襄邑侯門下死士是刺殺韓定國的一方,巫宗人馬是保護韓定國的一方,這兩者的立場可以明確。朱安世的手下與龍宸的人究竟站在哪一方,現在無從知曉。不過龍宸與黑魔海關系匪淺,朱安世與呂冀私下也有聯絡,這四股勢力很可能是兩兩聯手。 “還有件事,”敖潤低聲道:“我來之前,校尉府又進駐一批軍士,都是最精銳的射聲士?!?/br> 射聲校尉屬下有七百余名射聲士,擅使弓弩,號稱能在夜間聞聲而射,故稱射聲。宋國的神臂弓雖然有名,但有名的是器械,就射手而論,最出色的當屬漢國,射聲士則是精銳中的精銳,射術可想而知。 “接著等,只要小紫出現,無論如何也要攔住她。韓定國就是一條死狗,什么時候殺都行,犯不著在校尉府跟他們玩命?!?/br> 見到校尉府的布置,程宗揚已經死了在校尉府刺殺韓定國的心思。明明是個陷阱,還要往里面跳,未免太傻。 “還有,再派一個人去建威將軍府。說不定死丫頭會在那邊,等韓定國出門的時候動手?!?/br> “是?!?/br> “這會兒剛過午時,離天黑還有三個多時辰,我等天子召見完就立刻過去,有消息立刻告訴我?!?/br> “是!” …………………………………………………………………………………程宗揚在玉堂前殿又等了一個多時辰,直等得坐立不安,才有內侍出來,傳他覲見。 程宗揚跟隨內侍,一路穿過玉堂殿、宣德殿、建德殿……最后在宮內一處池苑前停住腳步。 苑內一池碧水,湖上浮蕩著一層朦朧的水霧,整座宮殿都建在湖上,遠遠看去就像飄浮在云霧之間。宮殿四周種植著巨大的荷花,微風拂來,滿池荷葉隨風起舞,宛如無數碧波仙子。 宮殿四面都建著拱形的廊橋,與陸地相接。成群的宮娥在廊內穿梭,她們穿著曲裾,衣物在腰間纏繞數周,緊貼著腰身,勾勒出曼妙的身形,下緣一直拖到地面,宛如散開的花盞,走動時行不露足,舉止優雅。抬階而上時,偶爾露出裾下的纖足。能看到她們腳下踏著木屐,赤裸的雙足雪白如霜。 內侍前去稟報,程宗揚在廊外等候。這一等又是一個時辰,眼看紅日偏西,程宗揚直等得心急如焚,恨不得闖進去揪住天子,問他究竟有什么事召見自己?幾句話說完拉倒,免得自己瞎耽誤工夫。 一直等到申時將盡,內侍終于出來,傳程宗揚入內。內侍領著他穿過廊橋,進入殿中。殿內放著一只丈許高的博山爐,爐蓋鑄成山形,上面點綴著無數珍禽形獸,nongnong的麝香氣息從爐中不斷彌漫出來。 那宮殿又深又廣,成排的巨柱猶如巨人的手臂支撐著厚重的殿宇,一列列漫長得仿佛沒有盡頭,宮殿的結構也極為復雜,無數階梯、走廊、懸橋穿梭其中,仿佛一個由無數宮殿組合起來的建筑群。走在這樣宏偉的宮殿內,程宗揚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變得渺小起來,眼前的宮殿也愈發深邃。 一刻鐘之后,內侍向左一拐,兩人不知何時已經穿過宮殿,眼前豁然開朗。面前是一處露臺,寬及百步的臺面凌空架在湖上,周圍布置著精巧的欄桿。年輕的天子劉驁席地而臥,身下鋪著一張象牙席。他面前放著一張漆案,上面擺放著各色水果、酒食,周圍簇擁著十幾名鶯鶯燕燕的女子,一個個花枝招展。天子就半臥在這處溫柔鄉中,一邊品嘗著美人兒遞來的美酒,一邊觀賞著面前的歌舞。 臺上一個女子正在翩翩起舞,她穿著一件輕柔的彩衣,光潔的玉足在鮮紅的地毯上盤旋跳動,腰身猶如柔軟的柳枝,纖柔無比。在她旁邊,卻是一個長著馬臉的侏儒,他身穿彩衣,頭發扎成丫角,揮舞著短小的四肢模仿那女子的舞姿,動作笨拙可笑,引得眾人不住大笑。 自己在外面干等,這小子卻在里面聲色犬馬,程宗揚不由充滿惡意地想道:趕緊樂吧,再不樂就沒機會了,等你小子一死,這些美人兒還不是被收進北宮,讓人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一曲舞罷,姓孟的侏儒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的喘著氣。 天子笑道:“賞!” 旁邊的內侍抓起一把錢銖,往地上投去。孟舍人雙腿極短,掙扎了幾下才好不容易爬起來,撅著屁股在地毯中摸索,又引得天子一陣大笑。 那美人兒伏在天子懷中,格格嬌笑著。天子沒有注意到程宗揚已經進來,擁著那美人兒笑道:“跳得不錯,快趕上皇后了?!?/br> 美人兒嬌聲道:“臣妾的舞姿哪里及得上皇后娘娘呢?” 在旁服侍的唐衡開口道:“啟稟陛下,大行令程宗揚覲見?!?/br> 天子這才注意到有外臣在場,他稍稍正了正身體,“定陶王的喪禮是你去的嗎?” “是?!?/br> “定陶王邸情形如何?” 程宗揚回想了一下,然后說了當日的情形,沒有隱瞞,也沒有夸張。天子聽得極為仔細,最后道:“繼任的定陶王太子今年有三歲了吧?” “是。今年剛滿三歲?!?/br> “朕聽說,那孩子挺聰明?” 程宗揚心下忐忑,不知道天子為什么突然提出這茬,小心地說道:“定陶王太子如何,臣未曾得見,但聽定陶王邸的人談及,確實聰明伶俐?!?/br> 天子拿著一只酒樽,也不喝,只在手中把玩,不知在想著什么。眾人都不敢開口,連圍欄邊叩弦引簫的樂工也停了下來。 沉默良久,劉驁道:“賞定陶王白鹿皮一張,你去傳詔,記轉—讓定陶王進京謝恩?!?/br> 程宗揚心下一怔,為了一張白鹿皮,讓一個三歲的孩子千里迢迢入京謝恩?這一路舟車勞頓,萬一出什么事,定陶王不就絕后了嗎?難道天子是打算削藩?諸侯勢大是天子的心腹之患,通常的作法是用推恩令,將諸侯之子盡數加封,既拆分了封地,也保全了皇室的體面。定陶王只有一子,推恩令是用不得了,難道想把他折騰死? 程宗揚一時間轉過無數念頭,這邊內侍拿來一只扁長的漆匣,里面裝著一張精美的白鹿皮。 劉驁道:“你自己去傳詔,不要讓別人知道?!?/br> 程宗揚一頭霧水,躬身道:“臣遵旨?!?/br> 劉驁象是放下一樁心事,神情變得輕松起來,開口道:“唐衡,新建的昭陽宮整理好了?” 唐衡道:“還有些花木要打理,尚需數日?!?/br> 劉驁笑著對程宗揚說道:“你前日護送皇后進山,可見到了皇后的meimei?生得漂亮嗎?” 程宗揚小心道:“臣只遠遠看了一眼,并未看清?!?/br> 天子笑道:“早前常聽皇后說,她那meimei生得如何美貌,如今人已經到了洛都,還不進宮,朕倒是好奇,難道她比皇后還要美貌?” “臣不敢妄言?!?/br> “不敢說嗎?” 程宗揚心里一動,“當日隨行的是單常侍,陛下召他來一問便知?!?/br> “單超嗎?”劉驁隨口道:“叫他過來?!?/br> 唐衡低聲道:“單常侍今晚與射聲校尉陳升約好?!?/br> “時辰尚早,先召他過來。唐衡,你去昭陽宮催促一番,若是布置好了,就隨程大行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