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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湖傳奇】(04)

    「當然知道……」他也狡黠地微笑起來:「不然的話,我為什幺要來找您呢?」

    「呵,小子,你現在比以前更喜歡耍小聰明了,這樣不好?!估项^兒從椅子

    里坐直身子,輕輕搓著手:「雖然現在這事兒沒那幺重要了,但是你知道的,要

    是有哪個和我過不去的家伙拿這個做文章,我也得喝一壺啊……」

    「放心,誰和您過不去,就是和我過不去……再說,我的口風很嚴的,您又

    不是不知道?!?/br>
    「呵?你的話連標點符號都不能信……」

    「好吧好吧那這樣……我和文化部打打招呼,給您派個年輕漂亮的下屬?」

    「免了,兔子不吃我邊草我可是懂的,不如……你給衛隊打個招呼,下城區

    有家叫同樂園的店,別去查那家……起碼……周末別去?!?/br>
    「沒問題?!?/br>
    花白的腦袋鉆進了書桌底下,然后是抽屜和紙張雜亂的嘩啦聲,最后他抬起

    頭來,把一卷皮紙隔著書堆扔過來。

    「論格力高立異端及其對教會的影響……這什幺鬼?」弗里德狐疑地攤開那

    卷發黃的玩意。

    「你要的東西在紙的另一面,用火烤一下就行了?!估项^得意地笑起來:

    「記得要一次看完,因為烤過之后,紙很快就會碎?!?/br>
    ****

    奧婕塔坐在懸崖高處,默默俯瞰著底下的山與水,月光依然縹緲,湖水依然

    平靜,平靜得讓人感覺不到時光的流動。

    一個多月來,她尋遍了整個叢林,依然沒有奧吉莉婭的蹤跡——好消息則是,

    也沒有什幺別的不好的東西,沒有妖魔,沒有異變的怪物,似乎隨著洛特巴特的

    隕落,它們全都消失不見了。

    是的,沒有,什幺也沒有……沒有敵人,沒有朋友,甚至沒有人能聽到她的

    聲音,數百年的時光逝去,她頭一次感覺到如此的孤寂。山林如同一座灰白的冰

    棺,封凍著她的靈魂,牢固得幾近窒息。

    唯一能帶來些許慰藉的,只有天鵝們,它們飛翔、嬉戲、筑巢,開始產下新

    的卵,過不多時,毛茸茸的小生命們就會咿咿呀呀地飄蕩在湖面上……只是…

    …她永遠回不去了,無形的藩籬矗立,天淵永隔……她已經變了,變得復雜,變

    得有太多的思緒,他們的靈魂,已經再無法交匯了……

    她開始變得喜歡懷念……懷念過去在云端無憂無慮的日子,懷念奧吉莉婭,

    懷念她們一起嬉戲打鬧的時光,甚至懷念洛特巴特的陰影還游蕩在叢林的時候

    ……當這一切全都從她身邊消失,她唯一能與它們重逢的時刻,便只有在回憶

    ……以及……夢里……

    但讓她覺得有些詫異的是,除了這些,她還會想起……那個人類……他的影

    子總是會時不時地從她腦海里劃過,那讓她覺得有種微妙的不自在,那時,他短

    暫地出現在她面前時,不論看到他,或是聽到他的聲音,她都會感覺到這樣的不

    自在……她使勁想要擺脫掉那討厭的臉和討厭的腔調,但越是努力,它卻越揮之

    不去。

    也許……他是唯一一個還能回到她身邊的人……他自己曾說過的。

    但……她卻沒法說清楚,自己到底希不希望他回來……

    ——所以,當他真的出現時,她覺得越發無所適從了。

    她能感覺到屏障的擾動,叢林低唱著,迎接著它的訪客,她知道那是他。她

    留下的那簇頭發上依然帶著魔力,護佑著他安然穿過叢林,也讓她能感覺到他的

    存在。她現在還望不見他,但她已經開始緊張……當他出現的時候,自己應該說

    點什幺對嗎?但……說什幺好?她覺得腦子一片空白……不過那也難怪——已經

    太久太久沒有人同她說過話了。

    她望見他走出了樹林,踏上那片他初次造訪時的沙灘,抬起頭,四處了望著。

    他的裝束似乎和那時沒什幺區別,只是多背了個鼓鼓的袋子?!柑禊Z小姐!你在

    嗎?」他把手攏在嘴邊,高聲喊著,聲音在山巒間回蕩。她差點兒想要張嘴回應

    他,最后卻又憋了回去。

    但他終于還是望見了她,他興奮地跳起來,向她用力揮手,然后朝這邊跑來

    ——那一刻,她突然覺得心臟跳得有點兒快,并且不由自主地扯了扯衣角……

    「抱歉抱歉,本來早就想來看你的,但是……事兒有點多?!顾€是那樣大

    大咧咧地笑著。

    「抱歉?為什幺要抱歉,你有你的職責,那是分內的事?!?/br>
    「嘿,職責有很多種,為什幺不覺得……你也是我職責的一部分呢?讓一位

    女士整天孤零零地獨處,我可是過意不去喲——關鍵是,這禍還是我闖的……」

    「世上孤獨的人很多,我想你顧不過來的?!?/br>
    「嚯……」他無奈地聳聳肩:「你的嘴變厲害了,失算失算……對了,有你

    meimei的消息幺?」

    她輕輕搖了搖頭。

    「那幺……有什幺壞家伙來搗亂幺?」

    仍然只有搖頭。

    「好吧,我們那有句俗話,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顾麛倲偸?,露出有點尷

    尬的笑容。

    「也許吧?!?/br>
    「算了算了,還是聊點輕松的……」他把背囊解下來,放在地上:「來,我

    給你帶了點兒禮物?!?/br>
    「什幺?」她瞪大了眼睛。

    「外頭的東西……你又不肯跟我出去走走,我只好幫你帶點進來咯?!顾_

    始把里邊大大小小的盒子和包裹一件件拿出來:「你知道在外頭,女人們最喜歡

    的是什幺?」

    茫然的搖頭。

    「美——」他站起來,把手里的藍色長裙在風中抖開:「美衣,美食,美貌,

    還有……漂亮的珠寶……總之幺,女人一輩子都在圍著這個字兒打轉轉?!?/br>
    「是嗎?我好像……沒什幺感覺?!?/br>
    「哈,當然,我當然知道——所以你才很特別?!顾B劣地笑起來,目光定

    在她臉上:「不過,一輩子只穿一件衣服還是太膩味了點,不是幺?」他把裙子

    在她跟前比劃了一下,又重新折疊起來:「不管怎幺樣,反正留在你這了,改明

    兒你要是有心情了就試一試——當然,你要是打算當面換給我看,我也是不會拒

    絕的?!?/br>
    「我好像說過,你說話的方式很討厭?!顾杨^別到一邊,好收起猛然變紅

    的臉頰。

    「好吧好吧,我慢慢改?!顾议_另外個小盒子,從里邊捏了一小團什幺,

    遞到她嘴邊:「這個當面試試應該沒問題?!?/br>
    甜甜的香味兒繚繞開來,她想要拒絕,但最終,還是張開嘴輕輕地咬了一小

    口。

    「喏,我知道你用不著吃東西?!顾[縫著眼,饒有興致地欣賞著她古怪的

    表情:「不過幺,人生在世,除了填報肚子以外,吃本身也是一件樂事,你覺得

    呢?」

    「也……許吧?!管浥凑吵淼母杏X充盈在嘴里,讓她吐字不是那幺順暢。

    「哈,看樣子你應該是贊同咯?」他大笑起來,往后倚在樹干上:「我帶了

    好些不同的來,你可以慢慢嘗?!顾咽O碌陌雺K塞進自己嘴里,從腰間解下皮

    袋,仰頭啜上一口,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那幺,你知道,男人最喜歡的是什

    幺?」

    搖頭。

    「美人和美酒——而眼下,兩樣都有?!顾僖淮瓮媸啦还У匦ζ饋?,又往

    嘴里倒了一口:「記得你說過,砍幾顆樹沒問題吧?」

    她終于注意到,除了腰間的佩劍,他背上居然多了一把長柄的斧頭……

    一整天里,他都在伐樹,在靠近湖水的林中清理出一片平整的空地,把砍下

    的樹干修整平直,削尖,釘進地里,把藤條編成繩子,把木頭捆扎起來……一開

    始她刻意走開了沒去理會他,但最后,她還是猶豫著轉回來,在旁邊好奇地觀望

    著。他總是會時不時地扭過頭來看她,一邊笑著,一邊擦拭臉上的汗珠。她發現

    自己漸漸不那幺無所適從,他們聊了許多,關于這片山林,關于外面的世界,她

    甚至開始學會笑,因為他俏皮的言語——雖然他有時仍然很討厭,但她發現,自

    己漸漸舍不得走開了……

    入夜時分,月輪開始升起時,他終于歇了所做的工,雖然離完成還差得遠,

    不過已經能看出大致的輪廓——顯然,他想要建座屋子:「故事里,森林深處總

    會有神秘的小屋什幺的,誰知道,真正的仙女居然窮酸到連個睡覺的地方都沒

    ……算啦,我幫你代勞一下好了,以后再來的時候也好有地方過夜,對吧?」

    他收拾了場地,然后走向湖邊,開始在那脫去衣物,健壯的肌rou在月色下泛

    起油亮的光澤,她仍然在不遠處傻看著,直到他開始解開腰帶時,她才猛地一下

    窘迫地醒悟過來,然后滿臉發熱地跑回林子里——還好,他背對著她,似乎并沒

    有注意。

    片刻之后,他也回來了,在離屋子地基稍遠的地方生起了火,悠然地坐下,

    開始烘熱他帶來的干糧:「其實,我更喜歡在林子里或者水里就地逮點什幺來烤

    的,哈,沒法子,我是喜歡吃rou的粗人吶,不過我怕你會有意見,畢竟你是主人

    對吧?仙女們都喜歡保護小動物,我聽我家的老奶媽說的?!顾瘟嘶问掷?/br>
    的餅子:「所以……還是自帶好了?!?/br>
    「其實……那個不算是我的職責,不過,你知道的,我也曾經是……動物,

    所以,我的確不大愿意它們被殺戮?!顾驹趲状a遠的地方,眼睛依然望著湖水

    的方向。

    但讓她感到在意的,是他的那句「我怕你會有意見」——看來,這家伙也會

    考慮別人的喜惡嗎?那讓他的形象似乎沒那幺令人討厭了……

    他朝她揮手,示意她過來坐下,她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走了過去。

    他們一同坐在火邊,分享著烘熱的食物,只是很普通的干糧,但她覺得很可

    口,因為是因為溫度的緣故吧,畢竟,她自己似乎許多許多年沒有嘗過熱食。他

    的話很多,關于外面的世界,那里有太多她沒有見識過的東西,有時,他的話聽

    起來會顯得拐彎抹角,讓她覺得茫然,但當他嘆著氣,努力解釋著,終于讓她聽

    懂背后的含義時,她發現自己越來越學會了怎幺去笑。而他似乎很喜歡她笑,只

    要她露出笑容,他就會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并且笑得比她更燦爛。

    她覺得笑容是種會傳染的東西,一定是的。

    直到夜深,火焰也漸漸暗淡,她終于站起來,和他道別:「你沒那幺討厭了,

    人類?!?/br>
    「是幺?這評價可真高?!顾仓欤骸高€好,我一直都不覺得你討厭…

    …所以,我應該說,你比以前更可愛了?!?/br>
    「晚安?!顾媛稇C色,匆匆地轉身,消失在黑暗里。

    但當新一天的陽光穿過樹葉時,她再次回來了,一開始,她沒靠近,只是隱

    沒在樹冠之上,偷偷打量著那片空地。當她不在時,那個男人會做什幺?會有什

    幺不一樣嗎?她有點兒好奇。

    然而,那里居然什幺動靜都沒有……

    她從林中走出,躡手躡腳地靠近。

    火堆的余燼已然冷去,未完工的木屋蓋上了帶葉的樹枝,地面的雜物全都消

    失不見。

    「喂——」她輕聲呼叫。但回應她的,唯有樹葉的嘩鳴。

    最后,她終于確定了:他走了,那個討厭的……好吧現在她似乎沒法確定他

    到底是不是真的討厭……家伙,真的已經不在了。那一剎那,她覺得有點兒失落,

    又有點兒氣憤,卻說不清為什幺。

    但他好像還留下了點東西。

    是片艷麗的藍色,折疊成一尺見方,端正地放在空地中央的石塊上,泛著柔

    柔的光澤。她拾起它,在晨曦中將它抖開,那一瞬,無數花兒歡然綻放——沒有

    金銀,沒有珠寶,只有純粹的藍色,以及藍色堆疊成的朵朵鮮花。

    也許……他應該道個別對嗎?

    ***

    他大約每個月會造訪一次,有時會呆上不止一天,每一次,那座木屋都會變

    得更加完整,他從外面帶來鋼釘與繩索,確保它結構的堅固,除此之外,還有別

    的許多東西,她從未見過的食物,或是別的五花八門的小玩意。她把藍色的連衣

    裙穿給他看了,他似乎很喜歡她穿著它的樣子,但她自己依然覺得不習慣。至于

    其它的東西,她會覺得新奇,或是有趣,但她始終覺得,那并不是屬于她的,它

    們近在眼前,卻仍然讓她覺得遙遠,就像有道無形的藩籬矗立著,把她隔在那個

    世界之外。

    只有一件例外。

    那個男人——曾經在她心中,也一樣遙遠與陌生,但現在,他的影子越來越

    在她眼前揮之不去。她開始期待他下次回來的日子,并且一次比一次更甚,每次

    他來時,她都會守著他,但他不一定知道,因為許多時候,她只是在暗處靜靜地

    凝望著,看著他的手臂揮動斧鑿,看著他仔細修琢木頭的接榫,她說不清為什幺,

    但她就是覺得,這樣看著,會有種特別的愉悅感,一種讓她覺得輕松和安詳的感

    覺,甚至會讓她的嘴角在不自不覺間浮起微笑。她也會去和他說說話,但不會持

    續太久,因為她總是不知道自己該說什幺,她不希望他注意到她的尷尬,同樣,

    她也不希望他發現,自己有多注意他。所以,她一直在刻意地讓他們之間的距離

    遠一點兒。

    她會在夜深之前離去,回到自己棲身的洞xue,而他會留在林中,裹在寬厚的

    斗篷里,在篝火旁入睡,一切都很默契。但她發現,自己開始擔心,擔心第二天

    早上,他就會悄無聲息的消失,她發現,在心底里,她已經開始希望他能多留下

    一會兒。而最后,當那個念頭突然在腦子里蹦出來時,她覺得驚訝,甚至……有

    點無所適從。

    晚風吹過山林,帶著秋寒,叢林如潮水嘩嘩低語,她聽過這聲音無數次。

    「他會覺得冷嗎?」

    她被這個念頭嚇了一跳。

    他是個人類,雖然顯得比許多人類更強壯,更老練,但依然是人類,他沒法

    和她一樣,與整個叢林融為一體,雨雪風霜,全都視若無物……

    ——但關鍵是,她為什幺要在乎這個?

    那個討厭的家伙,說話輕浮,舉止粗俗的家伙,害得她和奧吉莉婭分別的家

    伙……

    為什幺她要在意他的處境?

    那是種古怪的感覺,讓她覺得空虛,壓抑,伴著如鯁在喉般的忐忑,但卻無

    法割舍,就像一杯殷紅的酒,苦澀,卻讓人迷醉。

    月光從外面照進來,石壁潔白如雪,她輾轉著,雖然并未入眠,一切卻如夢

    般迷幻,她覺得有什幺東西在心靈深處掙扎著,想要破殼而出——她無法預知,

    也無法駕馭的東西。最后,她長嘆了一口氣,蜷縮著身子,把臉慢慢埋進膝間,

    就像許多許多年前,她把頭埋進翅膀底下入眠那樣。

    「其實,我從來都沒能駕馭過自己的命運,對嗎?」

    她閉上眼,在林海的濤聲里,努力讓自己沉入黑暗。

    「那就……隨便它吧……」

    *****

    又是一年春臨,當他們一同站在那片空地上,四面木墻都已立起,橫梁也搭

    上了屋脊的正中,他扛著卷好的油氈,爬上還只有框架的屋頂,預備把它鋪開,

    她在底下微笑著,對他大聲喊著:「小心點兒!」

    「嘿!我知道你能接住我的!仙女小姐!」他也同樣大聲地回應著,幾乎要

    蓋過天邊滾滾的春雷。

    「你可得快點兒!雨要下來啦!」她覺得粗俗同樣也會傳染,所以她的嗓門

    才越來越大的。

    「你不是不怕下雨嗎?」

    「可是你怕呀!」

    「哈,我就喜歡聽你這幺說!」他大笑著,把油氈對準位置,解開繩子,讓

    它滾落開來:「把釘子丟給我好幺!我忘帶了!」

    她稍稍抬手,無形的力量托起裝著鐵釘的口袋,朝他使勁砸過去,他伸手去

    擋,卻什幺都沒摸著,袋子在離他腦門一寸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她叉著腰,欣賞

    著他慌張的神色,大笑著,而緊跟著,他也一同笑起來,與她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融化在風中。

    她知道,自己已經投降了,向內心深處那只躁動的幼鳥——現在,它啄開了

    卵,呼吸著春風的清香,在陽光下高亢地歡叫著。

    不過,遺憾的是,當雨點穿過樹冠的縫隙,在木頭上激起朵朵細碎的銀花時,

    他還只來得及鋪完不到一半的屋頂……

    他矯捷地從屋頂上跳下來,飛快地收拾東西,然后帶著它們一同躲進已經蓋

    好了屋頂的小半邊角落里,透過沒有窗葉的窗口,他朝她微笑著揮手:「喂!小

    姐!不一塊兒躲雨嗎!」

    「我早就習慣啦!」的確,她好像從沒有過「躲雨」這種概念。

    「嘿,是嗎?那我可開心了?!顾男θ葑兊妙B劣起來,目光透過瞇縫起來

    的眼簾,在她的身上慢慢劃過——雨水沾濕了薄薄的白衣,把它們緊貼在肌膚上,

    勾勒出底下曼妙的身段。

    她低頭瞄了自己一眼,然后抬起頭瞪著他,一副生氣的模樣:「看什幺呢你!」

    「你猜?」

    「我最討厭猜?!?/br>
    「你覺得哪最漂亮,我就在看哪咯?!顾淖旖锹N得更高了。

    「知道嗎我討厭死你了!」她憤懣地揮手,風盤旋起來,夾著雨水猛地潑向

    那扇窗,他飛快地蹲下去,躲在墻后頭,卻還在哈哈笑著。她拎起裙擺,呼呼地

    吹著氣,光腳噼里啪啦踏過水洼,朝屋子飛跑過去……

    現在,她叉著腰站在他面前,微微低著頭,雨水從她額前的亂發上滴答灑落,

    而他坐在地上,倚著一捆豎起的油氈,懶洋洋地微笑著,仰起臉注視著她,窗外,

    風仍在飄搖,雨點親吻樹葉的嘩啦聲充盈在每一寸空氣里,湖水與遠山,都在萬

    千雨絲背后,化作茫茫一片。

    她伸出一只手撐著墻壁,俯下身,圓潤的rufang懸垂在空中,柔美地晃動著,

    她微抿著嘴唇,居高臨下地迎向他的目光,聲音輕柔得像風兒,但卻一字一頓的

    清晰:「那你覺得,我哪兒最漂亮呢?」

    「哪都漂亮,我眼睛都顧不過來咯?!顾难凵褴S動著,里面似乎埋著火焰。

    「不,我要聽真話?!顾涯槣惖酶艘稽c。

    他抬起手,伸向她,掠過她的脖頸,探進頸后濕漉漉的發絲里,她仍然保持

    著高傲的表情,但她發現,自己在發抖?!肝颐恳痪涠际钦嬖??!顾穆曇糇兊?/br>
    從未有過的柔軟。

    那只手掌緊貼著她的脊背,粗糙,但卻溫暖而強壯,他輕輕使著勁,把她的

    身子往下拉去,一點點靠近他的臉龐,她閉上了眼,但她能聽見他的呼吸,甚至

    能感覺到他散發的熱量,而最后,熾熱如火的東西猛然貼上了她的雙唇。

    「我喜歡你的一切?!顾p吮著,嘴唇與嘴唇溫柔地摩挲,另一只手挽上了

    她的腰,她無聲地順從著,讓整個身子軟軟地倒下,趴倒在他的胸前?!肝蚁矚g

    你的唇,你的眼,你的長發,還有你最讓人著迷的笑……」

    「還有呢?」她纖柔的手指捧著他的臉頰,輕喘著,他的舌尖撬開了她的唇

    縫,鉆進那片水汪汪的空間里,她能聞見他嘴里的味兒,并不美妙,但她發現自

    己竟然沒有厭惡。她的舌尖挨上了他的舌,笨拙地試著去糾纏他。粗糙的手隔著

    紗衣滑過她的肌膚,帶著一絲溫熱的酥癢,她摟著他的脖頸,把嘴張得更開,賣

    力地吸吮著,舔舐著。她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像遙遠的鼓點,急促得讓人焦躁。

    手指拂過她胸前圓潤的弧線,直到整個兒蓋在上面,停頓了幾秒,然后用力揉捏

    下去,那一剎那,她輕輕「啊」出了聲。

    「還有你的奶子,是我見過最美的……」他的手指仔細品味著她溫潤柔美的

    感覺,聲音里依然帶著那該死的戲謔。

    「你見過……很多嗎?」她覺得自己的聲音變得奇怪,帶著沒法控制的顫音,

    像夢一樣縹緲。

    「你猜?!?/br>
    「你這該死的……混蛋……流氓……」她的手指掐著他的背,但他好像完全

    沒感覺到。手指隔著衣服輕輕抓撓著她的乳尖,激起從未有過的電流,讓她的整

    個身子都不自在地扭動起來。

    「但你喜歡我這樣的流氓,不是嗎?」他帶著勝利者般的微笑。

    她憤恨地揚起眉毛,猶豫了一秒,然后猛地咬在他的下唇上。那一剎那,他

    的身子顫了一下,但接著,那雙手臂卻抱得更緊,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的目

    光和他對視著,也許有一分鐘,或是兩分鐘,甜甜腥腥的東西流進她的嘴里,而

    他依然玩世不恭地笑著,直到最后,她也伸出胳膊,抱住他,把柔軟的胸脯緊貼

    在他的胸膛上,慢慢松開了咬緊的牙。

    「是又怎幺樣?」

    「做我的妻子吧?!?/br>
    她凝固在那兒,像寒風里的冰雕,風仍在嗚咽,雨仍在滴答,但她似乎什幺

    都聽不到。

    但最后,她搖了搖頭:「抱歉,我做不到?!?/br>
    她能讀到他眼睛里的失望,連手臂也好像突然失去了力量,那一剎那,她甚

    至覺得他的模樣讓她心疼。

    「但我可以……」她把嘴貼向他的耳邊,帶著一絲調皮,她突然覺得自己不

    像是自己,卻更像是奧吉莉婭。她攥起他的手,讓它貼緊自己的雙峰,再一次張

    開嘴,慢慢靠近他還在滲著血的嘴唇……

    「做你的……情人……」

    她把手伸向肩頭,把紗衣扯向一旁,它們沿著手臂的曲線,一點點往下滑落,

    讓潔白如雪的肌膚一寸寸展露。她能感覺到他褲子里頭的東西在慢慢挺立起來,

    抵住了她的臀……

    「你想要我,對嗎?」

    「從次見到你就想,真話?!?/br>
    她攥住那叢白紗,把它徹底向兩邊扯開,乳尖沾著雨痕,水靈靈地挺立在柔

    軟的雪堆上。他一口含住了它,吸吮著,挑弄著,輕輕地咬嚙,胡渣兒刮過嬌嫩

    的肌膚。她能聽見他變得急促的呼吸,和越來越強烈的心跳,她能感覺到他身體

    里涌動的烈焰與干渴,那讓她有種奇怪的驕傲感——作為女人所獨有的美和魅力,

    次被異性最原始的本能所肯定的驕傲感,如同烈酒般讓人迷醉。她開始呻吟,

    那是她次發出那樣的音節,甚至讓她覺得奇怪和不太自在,但卻有種解脫般

    的舒弛。他熾烈地吻著,撫摸著,慢慢翻轉身軀,把她按倒在濕透的地板上,她

    用全身的力氣抱緊他,指甲幾乎要掐進他的rou里。他的手探進了她的長裙底下,

    舞蹈般拂過她的腿、她的臀,然后把裙擺往上提起……

    「現在……我是你的情人了……對嗎?」她閉著眼睛,輕聲問。

    他離去,歸來,他們的靈魂與rou體都越來越近,而每次離別,她的思念變得

    越來越濃,如針一樣挑弄著孤寂的心靈。但她依然拒絕了他帶她一同離開的要求,

    她說那是因為對職責的忠誠,但當她仔細思量的時候,她覺得,也許在內心深處,

    她對外面未知的世界,對人類,總懷著一絲不愿去面對的恐懼……她只認識他,

    只了解他,也只希望擁有他,至于別的,她總覺得,它們如同星辰一般遙遠。

    她以為這樣的生活會持續很久,但她錯了。

    當春寒散盡,夏日降臨,他再一次踏過叢林時,腳步顯得急促,而臉上多了

    一份激動而又迫切的神色。

    「我有奧吉莉婭的消息了!」

    「你說……什幺?」她帶著無法置信的表情。

    「有人見過她,在王城?!?/br>
    ******

    奧婕塔坐在梳妝臺邊,兩名侍女在身畔打理著她的發飾和妝容,雖然已經一

    個多月了——但被別人服務仍然會讓她覺得些許不自在。而弗里德正站在她身后

    不遠的地方,透過鏡子,打量著她正變得華貴精致的模樣。

    「效果很好,和你的氣質很搭?!?/br>
    「是嗎?」她的聲音很輕,像在自言自語:「但我還是不習慣……在身上添

    太多東西……」

    「明白,明白,我非常理解,其實我并不喜歡金銀脂粉——不然我也不會愛

    上你這樣的了?!顾牭绞膛畟兊母`笑聲,弗里德自己也笑了起來:「只是有時

    候,難免要隨下大流,身不由己?!?/br>
    「但是,你知道的……我真的不喜歡太多人?!?/br>
    「別擔心,我說過的,其實我的兄弟都是很好說話的人,我父親也是——唔,

    上次你見過亨利的,他沒讓你不自在吧?」

    「還好?!顾⑿α艘幌拢骸杆雌饋硐駛€孩子,沒有壞心眼的那種?!?/br>
    「那就是了,和人打交道其實沒那幺可怕,對吧?」他打了個響指:「其實

    ——你只要學會一招:對于你不在乎的人,把他看做木偶就好了?!?/br>
    「謝謝,可以了?!顾p輕推開侍女的手,站起身來,扶了扶鑲著珍珠的發

    箍:「我覺得已經夠好了——其實,我打不打扮都夠漂亮了,對不?」她轉過身

    去,朝他俏皮地揚起下巴。

    「嘿,你覺得我敢說不幺?」弗里德朝她伸出一只手:「好了,就這樣,我

    們走吧?!?/br>
    …………

    馬車碌碌駛過黃昏的街道,日頭西沉,紅霞漫天。她倚在他的肩頭,身子隨

    著車輪微微搖晃著,霞光穿過車窗,披在她的長裙與金發上,讓她忐忑的心思略

    微變得安詳。

    「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的,我幫你這個忙,然后,你得讓我回去了?!?/br>
    他的手指梳過她的發絲,片刻的沉默。

    「嗯,我記得,說話算話?!?/br>
    她點點頭,在顛簸中慢慢合上雙眼。

    「對不起,弗里德……我知道?!?/br>
    那一刻,時光如畫卷,在她眼前緩緩鋪開。

    她并沒能找到奧吉莉婭——當然,她來之前也沒對此抱多大期望。她原本覺

    得,那只是弗里德找個理由帶她出來看看外面的世界罷了,而她默契地選擇了將

    計就計。然而,當弗里德真的帶著她尋訪一個個目擊者時,她反而越來越認定,

    奧吉莉婭真的來過……當那些眾說紛紜的描繪拼合在一起,撇盡塵沙,最終匯聚

    成朦朧的影子——和那個深深印在她腦海深處的影子,別無二致。

    但終究只是影子。因為沒有人在近距離上看清過她,她永遠只是高塔或是城

    樓上夢一般的黑影,站在那兒,無聲地俯瞰著蕓蕓眾生,或是像起舞的精靈一樣,

    優雅地飛躍在屋宇間。正是這一點,讓她覺得太像奧吉莉婭——那時,她也喜歡

    這樣站在最高的樹梢,俯瞰著濤濤林海,然后如飛般穿梭著,消失在枝干之間

    ……

    而所有目擊者中,曾經離她最近的——是弗里德自己。

    他說那是個月色很好的夜晚,當他走在王宮旁的街道上,聽到身邊路人的喊

    叫聲,他抬起頭,就看到了不遠處高塔上的那個身影,映著明月,衣裙在晚風中

    飛揚。雖然太遠無法看清,但他總覺得,她似乎也在看著他,他們就那樣站在那,

    彼此凝望著,似乎周遭的一切都變得寧靜,直到她終于轉過身,消失在尖頂的陰

    影里……

    但那是最后一次,從那以后,除了些許捏造的謠言,再也沒有關于「屋頂上

    的黑衣女人」的目擊記錄……那讓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他唯一能想到的可能,

    是因為,她知道他看到了她——但關鍵是,為什幺?

    但所有的猜測現在都失去了意義,從奧婕塔到來直到現在,那個身影再也沒

    有出現過,最終,她只能選擇了放棄。也許她已經離開了?也許她只是不想見她?

    她不知道,但起碼現在,她可以相信,她還活著,并且有了自己新的道路,這一

    點,已經可以讓她的心感到足夠的寬慰了。在決定啟程離開月湖之前,她曾經覺

    得猶豫、緊張、害怕,害怕踏進一個她完全陌生的世界,但現在,她覺得,這段

    旅程似乎并不像她預想的那樣糟糕——她發現原來自己并不討厭新奇,那些她從

    未見過的美景和美物,都會讓她像孩子一樣欣喜,但,那些都不是關鍵,真正讓

    她的心甘之若飴的,是因為,那是次,他能如此長久地陪在她的身邊……

    *****

    現在,她挽著弗里德的胳膊,陪他穿行在熙攘的人群間,她覺得自己并不喜

    歡這里的氣氛,一切都顯得太過華麗,讓她的眼睛輕松不起來。不斷有人走上來

    打招呼,弗里德和他們寒暄著,而她只是默默地陪在一旁微笑,什幺也不說——

    實際上,她也不知道該說什幺。但即使如此,似乎走上來說話的每一個人,都會

    對她大加贊賞一番,即便只是從身旁路過,也會扭頭對她多看上幾眼。她覺得被

    太多人盯著并不自在,但說心里話,她并不討厭被人贊許的感覺。不過,她不清

    楚,他們的反應究竟是出自真心,還是只是對王子的阿諛罷了……

    「別以為我喜歡來這種地方?!垢ダ锏略谒叺吐曊f:「不過,我可以保

    證,如果要從他們每個人嘴里都找一句真話的話,那就是夸你漂亮的時候?!?/br>
    「有嗎?」她有點茫然地瞪著眼睛。對于評判女人的外貌,她并沒有什幺概

    念,畢竟,那幺多年里,她總共也沒見過幾個。

    直到宴會的主人降臨時,大廳里的喧嘩終于止息了。所有人恭敬地讓向兩旁,

    露出那條鋪著紅布的專用過道。在穿著白袍的衛隊簇擁下,奧婕塔望見了那個戴

    著金冠的高大身影。

    「我父親,哈德良大君,亞提寧全境之主?!顾吐曊f:「旁邊的是他妻子,

    也就是王后?!埂浀盟浐退f過,現在的王后不是他的母親,不過他

    說,她人還不錯。

    國王和王后走近,他們閉上了嘴,禮貌地躬身。當走過身前時,她能注意到,

    國王的目光從她身上掃過,然后給了她和弗里德一個不顯眼的笑容。

    終于,主角就位,賓客落座,國王致辭之后,宴席開場?!改愀赣H看起來是

    個挺和善的人?!顾f。

    「這個……也許吧,起碼一部分時候?!顾男θ萦悬c詼諧:「不過,他的

    確是個挺有意思的人,跟我一樣,不喜歡繁文縟節——但也跟我一樣,許多時候

    不得不去將就一下?!?/br>
    「比如呢?」

    「比如他并不喜歡宴席,卻還是得把這里弄得富麗堂皇一點。不過我猜,他

    還是留了一手來表達自己的不滿的?!垢ダ锏虑邢乱黄瑀ou塞進嘴里,露出晦澀的

    表情:「他找了個糟糕的廚子?!?/br>
    她噗嗤一下笑了出來:「地位高的人類,是不是都這幺累?」

    「不,」他搖了搖頭:「地位低的更累?!?/br>
    他們邊吃邊攀談著,奧婕塔覺得氣氛似乎不再那幺讓她緊張,甚至開始陪著

    弗里德一起,和同桌的賓客交談幾句,她覺得樂隊的演奏很好聽,廚子的手藝其

    實也并沒有弗里德說的那幺糟。但最吸引她目光的,是大廳中間起舞的女孩們。

    她們穿著白色的束胸和短裙,優雅地踮起腳尖,伴著音樂的旋律,在地毯上躍動

    著,回旋著。那讓她想起了蘇瓦南的月色,想起了湖水與夜空之間,展開的白色

    羽翼,也想起了她自己——那個寧靜尚未打破,一切如水平淡的自己。

    直到有個傳令官走近桌子,向弗里德鞠躬:「殿下,陛下請你過去一下?!?/br>
    他望了一眼奧婕塔:「還有這位小姐一起?!?/br>
    「我聽人說,你找了個女伴?!勾缶谒母呶簧?,微微向前傾著身子。

    「嗯哪,父王明鑒?!?/br>
    「但你一直沒告訴過我?!?/br>
    「您前段一直沒在王城,所以我就索性等今天大家都在的時候再帶她來了?!?/br>
    「把頭抬起來吧,別太拘束?!雇鹾鬁睾偷穆曇??!负芷恋墓媚??!顾?/br>
    她微笑著,輕輕點頭:「你從哪里來?」

    奧婕塔想要開口,但弗里德打斷了她:「如果我說她是個仙女,從仙境來,

    您會相信嗎?」

    王后的笑容依然平靜:「我會?!?/br>
    「仙女?那幺,她應該會魔法咯?」大君的語氣像在嘲弄。

    「抱歉……魔法……并不能在所有的地方起效,我離開故土太久了……」她

    覺得自己還是太緊張,甚至沒法把事情表述清楚。

    「算了,弗里德,看來你并不想什幺都告訴我?!勾缶龂@了口氣?!覆贿^,

    上次別嘉提的使者提起的那件事,你還沒忘吧?」

    「我想,公主殿下應該看不上我這樣喜歡沾花惹草的家伙的?!顾柫寺柤?/br>
    膀。

    大君還想說些什幺,但王后扯了扯他的衣袖。

    「弗里德,其實,你父親并不要求你非得要娶誰,他只是希望你的封土有個

    女主人,而且,是個能幫得上你忙的人?!?/br>
    「我明白了,謝謝您,還有您,父王陛下?!?/br>
    王后再一次點頭微笑起來:「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幺名字?!?/br>
    「奧婕塔……奧婕塔。巴列塔爾」那個古怪的姓氏是弗里德教他的,拗口得

    很。

    「聽起來像個南方人的名字?!雇鹾蟮男θ萦蟹N春日般的暖意:「我聽說,

    南方人喜歡跳舞?!?/br>
    音樂仍在回響,在她身后,少女們的舞步輕盈,有東西在她心底洶涌著。

    「是的……我也喜歡?!顾f。

    「那幺,各位賓客,」王后站起身來,走下臺階,眾人都安靜下來,望向她

    們的方向:「我想向各位介紹,奧婕塔。巴列塔爾小姐,她是弗里德的朋友,也

    是我的朋友。她從遠方的國度來,為了表達對亞提寧的敬仰和對各位的尊敬——

    她想要為大家獻一支舞!」

    在轟鳴的掌聲里,她的雙足踏過紅毯,緩緩走向大廳中央,走向那些停下舞

    步等待著她的女孩兒,手指優雅地解開了腰帶,華貴的長裙如水般淌落,露出底

    下潔白的里衣與短裙——從她化身為人的那天起,一直伴隨著她的羽衣——那一

    刻,她覺得所有的喧嘩似乎都化為靜寂,猶如無物,只剩下她,光著腳,無聲無

    息地踏進湖水,踏進月光……

    音樂重新響起,提琴與長笛的和鳴,輕靈而婉轉。她站在了舞池的正中,踮

    起腳尖,雙臂緩緩揚起,猶如展翅飛翔的天鵝,她直直地抬起一條腿,傾身,旋

    轉,足尖在燈光下劃出圓潤的螺旋。每一個動作都輕緩而優雅,沒有絲毫的顫動,

    平穩得好像一座大理石的雕塑。

    她能聽到掌聲與歡呼,那種感覺讓她覺得陌生而奇妙。過去的許多年里,她

    在月下獨舞著,沒有人欣賞,也沒有人回應,甚至她會覺得奇怪,為什幺自己會

    跳舞?但似乎從她次擁有意識的時刻起,那種肢體的韻律,就刻在了她的骨

    子里,她喜歡舞,每次起舞,她都會覺得心靈像滌蕩般寧靜……但現在,她

    次有了完全不一樣的感受。她突然發現,自己開始理解奧吉莉婭,理解她為何會

    向往外面的世界——被關注、被欣賞、被肯定,也許,這是每個女性靈魂深處最

    本原的渴求?

    她的耳朵捕捉著旋律,把它們精準地變成肢體的律動。以前從沒有人為她伴

    奏過,但她覺得,似乎這是她與生俱來的本能。柔美的腰肢矯捷地騰挪著,白皙

    的雙臂在空中畫出柔美的曲線。音樂在變快,她的舞步也越來越快,從和熙的微

    風漸漸變成紛飛的驟雨,就像她一點點變得不羈的心一樣。輕薄如雪的短裙在飛

    旋中揚起,把她整個曼妙的身段展露無遺,胸前,白色紗衣裹著的豐腴rou體也一

    同蕩漾。她猜,那些掌聲和喧嘩中,有一部分是給予她身材和容貌的,但她發現

    自己似乎并不介意。甚至——有那幺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喜歡這樣被人欣賞。當

    然,只是一瞬間,因為她馬上意識到那應該不是弗里德喜歡的?!钢皇菫榱颂?/br>
    ……只有跳舞的時候才這樣而已?!顾?。

    也許是因為視線都放在了起舞的奧婕塔身上,沒有人注意到那個穿著黑衣的

    女人何時出現在大廳里,更沒有人知道她是如何繞過宮廷中的守衛,包括沉醉在

    舞蹈中的奧婕塔也一樣。所以,當那個黑色的身影突然站在她面前時,她剎那間

    凝固在那里,如同冰雕……

    那個女人穿著和她身上一模一樣款式的衣裙,顏色卻是如夜般的黑色。但除

    此之外,她婀娜的身形,白皙的肌膚,如絲的長發……全都像是從鏡子中走出的

    另一個她。她戴著同樣黑色的羽毛面具,遮住了上半張臉,但那絲毫不影響,奧

    婕塔叫出那個她再熟悉不過的名字。

    「奧吉莉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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