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何嘗不是

    無心大師與妙玄掌門分別作為大慈悲殿和蜀山的領頭人進行了親切而又友好的會談，至于兩派門內的弟子嘛，那可就是嘰嘰喳喳個沒完。

    尤以大慈悲殿弟子對素和青的熱情問候為最。

    素和施主，您終于來我們大慈悲殿了！

    素和施主，上次忘了感謝您從魔修手中救下我們，實在是不好意思。

    素和施主，多日不見看您的修為又提升許多，真是恭喜您了。

    這左一聲素和施主，右一聲素和施主，聽得幾位同門面面相覷。

    誒，你們說阿青師妹的人緣兒怎么這么好？

    疑惑不解的穆闌星如是發問。

    穆師姐一天就知道打架，當然沒辦法理解啦！

    這是無腦吹素和青的百里師弟。

    臭小子你還說我？明明你阿青師姐打人比我還狠好嗎！

    穆闌星想也沒想就給了百里無霜頭上一個爆栗，百里無霜癟著嘴委屈巴巴地想著，那阿青師姐也不像你似的見誰都打??！

    二弟子明覺見眾僧無意之間冷落了其他幾位蜀山來的弟子，上前一步，靦腆說道：

    諸位貴客隨小僧前往客房可好？住持大人恐怕要與貴派掌門聊上一陣。

    蜀山眾人表示毫無意見，素和青卻說想要四處走走，沒有同他們一起離開。大慈悲殿弟子中有人想要為素和青帶路，素和青想了想還是說想要獨處一會兒。

    在詢問明覺和尚后，素和青大致知道了大慈悲殿中哪些地方可以去、哪些地方不可以去，明覺和尚看在她之前與住持一同救人的份兒上也就沒有阻攔她。

    師姐，要不我陪你走走？

    素和青微笑著搖了搖頭。

    無霜，你就讓阿青師妹安靜會兒吧。

    司空辰在走之前叮囑了素和青幾句，又突然問了一句：

    阿青師妹，今日來時我們走得匆忙，你可有與云岫仙君道別？

    聽到司空師兄這么一說，素和青才終于想起來自己是忘了什么事了。

    看到她這個表情，司空辰就明白他這個師妹根本就沒把師尊放在心上嘛。

    素和青微微躬身向司空辰道謝：我這就用通訊符箓與師尊說明情況，還是多謝司空師兄的提醒。

    司空辰擺了擺手，帶著幾個師弟師妹，跟著明覺和尚一同去了客房。他知道素和青與無心大師有故，大慈悲殿的這些佛修又對她好感頗高，再加上她這一身的修為，在大慈悲殿之內她是絕對吃不了虧的。

    他不是沒有看出無心和尚與阿青師妹之間的一來一往，那黛青色的瓔珞與檀香色的劍穗意味著什么，他稍稍動動腦子就能想明白。

    可是

    司空辰握了握手中的仙劍，神情有一瞬間的恍惚。只要阿青師妹開心就好，如果日后真出了什么岔子，他這個大師兄也會盡全力幫她。

    素和青還不知道自己與無心之間的互動早就落在了大師兄的眼中，她繞過大慈悲殿眾弟子，尋了一個僻靜處，捏碎一個通訊符箓。

    此處小池幽靜，蓮花盛開，菩提婆娑，鐘聲哀轉。

    素和青站在一棵菩提樹旁，手指有規律地敲在樹上，不過片刻她就聽到那頭傳來師尊云岫的聲音。

    何事？

    云岫仙君的聲音聽起來與往常沒什么不同，只是語氣中的不情愿有些怪異。素和青到了大慈悲殿之后一門心思都在那無心和尚的任務上，也沒有發現云岫仙君的這一點異樣。

    師尊，我

    素和青簡單說了下事情的來龍去脈，向師尊表明了自己的歉意。

    對了，師尊，您上次說要我和您出門一趟，是什么要緊事么？

    云岫仙君知道自己的徒弟此時就在大慈悲殿，又想起剛剛看到的畫像，沉聲回答道：

    無事，等你回來再說吧。

    反正不是什么要緊事。

    云岫仙君停止了通訊，符箓那頭再無任何聲音。素和青呆了一呆，心想師尊難道是生氣了不成？

    師尊不應當如此小氣才是。

    她笑了笑，一回頭就看到了靜靜候著她的無心和尚。

    施主。

    無心和尚行了一個合十禮，走得又近了一些，二人站在菩提樹下，陣陣蓮花香氣襲來，叫人的心無端也平靜幾分。

    無心和尚一瞬不瞬地看著素和青，他看她，也看她身后的風景。

    真奇怪，明明是看了許多年、再也熟悉不過的景色，在她來了之后卻教他再怎么也舍不得移開目光。

    大師和掌門商量完了？

    素和青不知道妙玄掌門與無心和尚具體聊了些什么內容，但心中也能猜到幾分。近日來，人間妖魔肆虐，哀鴻遍野，光靠一門一派之力根本無法拯救天下蒼生。

    蜀山和大慈悲殿這一次會談根本就不是接回幾個弟子這樣簡單，而是與兩派合作乃至于修仙界聯合起來的大事。

    無心和尚與她并肩站立，他看著素和青的眼睛說道：

    不是的，其實我是無心的分身。此刻無心的本體仍在大雄寶殿與妙玄掌門商討事宜。

    素和青驚愕地看了無心和尚一眼，腦海里蹦出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若是她拿到無心分身的元陽，這到底算不算完成任務呢？

    無心和尚自然不知素和青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亂七八糟的，他還是頭一回看見素和青這樣情緒化的表情，自己一個沒繃住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施主果真是赤子之心。

    說什么都信。

    無心和尚沒把這話說出來，但是素和青就是聽出了這個意思。她假裝生氣地瞪了無心和尚一眼，說道：

    無心大師什么時候也學會打誑語了？

    無心見她似乎是真的生氣，也就收起了笑意，言辭中帶了幾分小心，向她誠懇地道歉：

    施主，對不起，是貧僧許久未曾見你，心中開懷一時忘形，這才說了幾句玩笑話

    這次輪到素和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的眼睛像是一彎月牙，盛滿了兩汪水兒似的笑意。

    看來無心大師也有赤子之心嘛。

    無心和尚知道她沒有生氣，不過是同自己玩笑，心也就放了下來，又關心起她的近況來。

    施主最近好似較之前開懷許多？

    素和青歪著頭想了想，她最近忙的事情多，既要學習煉丹，又要繼續練劍，又要和師尊打好關系，還要維系與無心的友誼，整天和色空空或是蜀山同門玩玩鬧鬧，日子確實比初來乍到的時候充實很多，也快活很多。

    她一如既往地渴望回家，但也做好了可能回不去的準備。她依舊對這個世界沒有什么歸屬感，可是她卻再也不怕生活在這樣的世界之中，并愿意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幫助那些需要她幫一把的人。

    的確如此。大師，我看你也變得風趣不少嘛，都學會同人說笑了。

    無心和尚沒有反駁她的話，只是靜默地注視著她。

    不是的，其實他只是在她面前這樣而已。

    在大慈悲殿弟子面前，在蜀山劍修面前，在妙玄掌門面前，他還是那個端方有禮、不茍言笑的無心大師。

    素和青當然不知道自己的任務在不經意間進行得這么順利，她從儲物袋中揀出幾個小瓷瓶，一個一個推在了無心和尚面前，神態大方地解釋道：

    大師你看，這是我新練好的丹藥。

    她煉的不過是清心丹、回春丹、駐顏丸一類的低級靈丹，但是好就好在她煉出的丹藥極為純凈，在尋常地界根本買不到這般品質上好的低級靈丹。

    問樞長老見了她煉出的丹藥后都會夸一句她在煉丹一道上也是天才，只是可惜學習的時間尚短，還沒辦法煉制高級丹藥。

    路塵塵原先的擔心果然又成了真，素和青在煉丹一路上也是佼佼，可他不知是因為什么并沒有再陰陽怪氣下去，而是時時刻刻跟在她身邊，拿那種說不出來的眼神盯著她。

    剛才要不是大師兄搶先一步把路塵塵一起拽走，他估摸著還要跟著素和青。

    施主好厲害。

    素和青聽了這句夸獎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雖然她的確是想向無心和尚展示一下自己最近的進步，但是他夸人的話說得也太實在了。她勾了勾嘴角，笑著對無心說道：

    無心大師要不要嘗一嘗？這都是些滋補的丹藥，隨便吃一吃也不礙事的。

    無心和尚看也沒看就從她手中拿起一瓶丹藥，倒出了數十顆，想也不想就咽了下去。素和青震驚地看了他一眼，又指著瓶身上清心丹三個小字說：

    大師，吃這么多清心丹不會出事么？

    天??！她是來攻略無心的，可不是來暗殺無心的??！

    無心和尚神色平靜地看了她一眼，他眼中的情緒來了又走，快得誰也沒能看清，他安撫似的對素和青說道：

    無礙的。

    素和青心想這正常人吃了這么多清心丹對心境勢必要產生一些影響，可她見到無心和尚一臉如常的樣子又有些懷疑自己，難道是這丹藥出了問題？還是這無心和尚境界太高，她煉出來的丹藥對他無效？素和青想了幾秒就不再糾結這個問題，而是向他問道：

    大師近來在大慈悲殿可好？

    無心和尚略微有些不自然地轉過了身，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說了句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我在大慈悲殿打坐念經之時，時常會想起你我二人在錦官城中的日子。

    他在大慈悲殿過得好嗎？他在大慈悲殿過得自然很好。

    可他更喜歡和她在一起的時候。

    素和青轉了兩個彎兒才聽明白了這無心和尚的意思，她笑瞇瞇地看向無心，沒有說什么模棱兩可、用以暗示的話，也沒有為自己逐漸浮現出的勝利曙光而沾沾自喜，而是說出了一句就連她自己也分不清是真是假的話：

    大師，我又何嘗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