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再見無心

    她去大慈悲殿了？

    云岫仙君在凌云峰上尋了半日徒弟無果，去山門之中碰巧遇見個弟子便問，得知素和青前去大慈悲殿的消息。

    他瞧這眼前的弟子也穿著他的徒弟慣穿的弟子服，可莫名覺得徒弟穿得就是要好看些。

    回稟仙君，是的，素和師姐今早與掌門還有其他幾位師兄師姐一同去了大慈悲殿，好像是為了接回之前被大慈悲殿主持無心大師救下的弟子們。

    這個隨手抓來的弟子知道的也不多，云岫仙君很明白這一點，點了點頭就放這弟子走了。

    云岫仙君漫無目的地在蜀山之內散步，他心中有股揮之不去的煩躁，卻又不知如何紓解是好。他本來是想今日帶著徒弟去昆侖與南極一趟，取來釀仙人醉的原料，再親自教她如何釀酒。

    云岫仙君不是一個嗜酒的人，過去順風順水的人生中也未曾遇到過需要借酒消愁的時刻，他不過是在修仙之外給自己找了一個還算風雅的消遣。

    因著前些日子的事兒，他才起了將這門手藝傳授給素和青的心思，可沒想到她話也沒說一句就跟著妙玄師兄去了大慈悲殿。

    上次在徒弟與師兄用通訊符箓的時候，他好像隱約聽到符箓那頭傳來的一聲無心大師。

    云岫仙君總感覺有什么不對勁兒，但是又說不上來，他就這樣一邊走一邊思索，直到差點兒撞到色空空身上才意識到自己竟走到了徒弟的住處。

    ??！仙君您好，仙君回見！

    色空空禮貌性地打了個招呼就準備腳底抹油開溜，云岫仙君卻開口叫住了她：

    色宗主，近來可好？

    咦？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向來對她采用無視政策的云岫仙君怎么有了同她尬聊的興致？

    色如是對她的陰影教育讓色空空一直將云岫仙君視作長輩，半點色心也不敢起，她拿出了十二萬分的乖巧回答道：

    非常好！非常好！青青一直很照顧我！

    色空空想到素和青不禁心中一痛，她也好想去大慈悲殿玩兒，可是青青跟她說他們這次去代表蜀山一派，她這個合歡宗宗主若是同行事態難免會變得復雜，叫她好好等在蜀山上吃吃喝喝并保證回來后一定給她好吃的、好玩兒的。

    云岫仙君面無表情地看了色空空一眼，色空空心領神會地問道：

    您是不是來找青青呀？她今天去大慈悲殿

    云岫仙君偏過半張臉，微微低下了頭，不知是對著色空空說，還是對著別的什么人說：

    本座知道。

    色空空腹誹那您都知道了還在這兒杵著干嘛？她一時半會兒也不敢走，就這么默默無聲地陪云岫仙君站了片刻。

    她還是第一次覺得和美男子共處是這樣煎熬的事，每一分每一秒色空空都想著要逃跑，但是礙于云岫仙君的威嚴她還是忍了下去。

    色宗主若是還打算在蜀山逗留幾日，不如多與門內弟子比試比試，想必對你的修為提升大有裨益。

    云岫仙君說到這兒頓了一下，又真誠地建議道：

    如果色宗主覺得與門內弟子比試有失身份的話，本座也可以與你比試幾招。

    色空空連連擺手，她不知道云岫仙君這是說的客氣話還是真心話，她來蜀山又不是為了提升修為的，干嘛一天到晚打打殺殺的呀。

    見色空空如此堅定地拒絕，云岫仙君也并不是很在乎，拱了拱手就要回他的凌云峰頂，不想這時一陣妖風刮過，一張素白宣紙就這么吹進了云岫仙君懷中。云岫仙君抓住那方宣紙還沒有展開就聽到色空空驚慌失措地叫道：

    仙君不要看！

    天??！青青怎么不把畫像收好！

    到底是晚了一步。

    云岫仙君展開畫像看到這畫中人之時愣了一瞬，他并不識得畫中人的身份，但也看得出此人是名佛修。云岫仙君再怎么不通人情世故也不至于愚鈍至此，當即心下就有了幾分猜測，問道：

    這畫像是色宗主的？

    色空空剛想說是，又想這畫早就送給青青了，可問這話的人又是青青的師尊，她想了想還是囫圇承認道：

    是！

    色空空也顧不上什么禮貌了，將那畫從云岫仙君手中奪了回來，這么一個舉動叫云岫仙君的眉頭皺得更深。

    色宗主，太上忘情，仙道滄桑，還是不要過于耽溺情愛為好。

    云岫仙君說完這句也不管色空空聽沒聽進去，轉身就消失不見，想來是又回了洞府修煉。色空空嘆了一口氣，將那畫卷舒展開來，指了指上面一無所知的無心和尚說道：

    無心啊無心，你還真是個禍水！

    色空空又向凌云峰頂望去，云霧重疊，山巒掩映。

    居住在云巔之上的云岫仙君，正如這高嶺之上終年難化的寒冰一般，只有很少很少的人才能走進他的心。

    她燦然一笑，喟嘆道：

    仙君呀仙君，該忘情的人可不是我呀。

    同時，在大慈悲殿之上，蜀山眾人等候在大雄寶殿之中。素和青與幾位同門站在妙玄掌門身后，面上雖然是一語不發、沉穩肅穆，私下里卻用上了百里無霜給他們備好的隔音符箓。

    【穆闌星：大師兄，這無心大師怎么還不出現？我等得好無聊??！】

    【百里無霜：穆師姐，我給你隔音符可不是做這個用的?！?/br>
    【司空辰：無霜師弟說的對。闌星師妹，這畢竟是佛門清凈之地，你稍等等也不礙事的?！?/br>
    【穆闌星：哼！大師兄就是愛說教！阿青，你之前不是認識這無心大師嗎？他長什么樣兒？修為高不高？有沒有和你比試過？你們的修為誰更厲害些？】

    素和青被這一大串問題問得噎了一下，看了眼妙玄掌門的背影，想著就算等下見到無心也沒辦法做什么，于是還是加入到私聊的陣營之中。

    【素和青：無心大師相貌不俗，溫雅俊秀。他的修為在佛修之中很高，但與劍修不同道并不擅長攻擊。我并未與無心大師比試過，但從上次聯手對抗殷九重來看，我的武力要比無心大師更勝一籌?！?/br>
    幾位同門聽到素和青這話就知道她對這無心大師是頗有好感的了，幾個人心思各異，詭異地靜了一瞬。

    剛剛一直保持沉默的沈卿翎與路塵塵師姐弟倆用著隔音符又說道：

    【路塵塵：素和師妹還真是交游甚廣，就連大慈悲殿住持都這么相熟?！?/br>
    【沈卿翎：阿青師妹你不要介意，塵塵這孩子嘴上這么說，其實心里也很想和你一起玩兒呢。別的不說，他可是很羨慕色宗主和你整天鬧來鬧去的?！?/br>
    【路塵塵：師姐！你胡說！】

    素和青好笑地看了這一對師姐弟一眼，沈卿翎回她以柔和的笑意，路塵塵卻俏目含嗔瞪了她一眼。素和青暗暗做了個手勢表示自己毫不在意，卻也沒再用隔音符箓說什么。

    就在這時，無心大師可算是姍姍來遲，他沒有特意去找素和青的位置，但在眾人之間一眼就看到了她。

    素和青仍是穿著最最普通的蜀山弟子服飾，一身冰藍色襯得她玉骨冰肌，無端比旁人多了幾分沒有的神韻。

    無心和尚剛想要與素和青打聲招呼，手還沒抬起來就想到現在這么多人在場，實在算不上是什么故人重逢的好時機。

    明明兩個人距離上次分別也沒有多久，那浣花溪中盞盞河燈依稀仍在眼前，可無心恍惚間卻以為他們已有許久未見。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這么俗的一句話此時此刻倒也咂摸出些許味道來。

    在無心和尚看向素和青的時候，她也在觀察無心和尚。

    無心看起來與上次分別之時沒有什么變化，他總是穿著一件同樣款式的紅色袈裟，準備作戰的時候會拿起金剛杵與降魔杖，平日里無事的時候手上就纏著一串青玉色的小串佛珠。

    素和青從頭到腳看了無心和尚一遍，眼尖地發現他到底是有些微的變化，一條綴著黑曜石與綠松石的黛青色瓔珞正戴在他的頸上，那顏色明明與他一身的赤色相撞，卻并不顯得突兀，而有幾分獨特的美感。

    素和青勾了勾嘴角，趁沒人注意到的時候，看著無心和尚指了指他的脖頸。

    無心和尚立刻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但還是大大方方地回之一笑，手指也下意識摩挲著胸前的瓔珞，倒有幾分愛不釋手的意思。

    素和青狀似無意地將手中長劍從一只手換到另一只手，有意讓無心和尚看到她的劍上綁著的檀香色流蘇。

    待看到無心和尚有些難為情地不敢再看她之后，素和青滿意地笑了笑，再也沒有其他動作。

    二人這一番你來我往說起來纏綿，可實際上不過是瞬息之間。

    在場諸位或許有人察覺到了什么異樣，可這一點子不正常也沒有引起太多注意。

    在下蜀山掌門妙玄，特來拜會大慈悲殿住持無心大師。想不到無心大師名揚宇內卻是如此年輕，真是叫我這個老頭子感慨江山代有人才出，不知什么時候這修真界就再也不是我們這輩人的天下了！

    大慈悲殿的佛修弟子不敢笑出聲，蜀山來的這幾個也忍得很辛苦。

    他們這位妙玄掌門年紀是不算小，可他早早就悟了仙道，看起來至多不到二十五六，口口聲聲叫自己什么老頭子，聽起來還真是又滑稽又怪異。

    無心和尚卻沒有體會到什么幽默感，他目光柔靜地向妙玄掌門看去，向妙玄掌門施了一禮，很是認真地說道：

    妙玄掌門不必如此妄自菲薄，您雖然年紀確實不輕了，但是蜀山中出了這么多優秀弟子，您也應當老懷欣慰才是。

    哈哈哈。

    不知是誰憋不住笑了出聲。

    妙玄掌門幽怨地看了一眼無心和尚，心想這孩子怎么聽不懂場面話呢，還說什么老懷欣慰，他正當年好么！

    至于無心大師說的這優秀弟子嘛，這幾個弟子里他之前只接觸過阿青吧？妙玄掌門這么一想，一手就把素和青從憋笑的人中撈了出來，帶著一副驕傲與自豪的口吻說道：

    無心大師說得有理，看到弟子有本事，我這個掌門才開心嘛！無心大師，這幾位都是蜀山門內這一輩最優秀的弟子，阿青更是我的師弟云岫仙君的唯一傳人。你們之前不是也見過？想來還是要多多感謝無心大師，對我們阿青多有關照。

    素和青被掌門臨時推了出來也不怯場，眉目含笑地向無心和尚行了一禮，道：

    無心大師，好久不見。

    再平常不過的幾個字，無心聽了卻心頭一跳，又想起那夜花燈滿溪，月光清淺，眼前人眉眼如畫，刻骨溫柔。

    無心學著她的話，就像分別的那一夜一樣，說：

    施主，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