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此去人間

    就在素和青與無心和尚敘舊之時，她的幾位蜀山同門正被明覺和尚領至客房之中。

    司空辰安排幾位師弟師妹在西廂住下，與沈卿翎二人跟隨明覺和尚又來到東廂，此處正是無心之前救下的蜀山弟子暫居之所。

    司空辰與明覺和尚又說了些場面話，無非是感謝無心大師大恩大德云云。明覺和尚欠了欠身，示意他不必如此客氣。

    司空施主，貴派云岫仙君本就對我大慈悲殿有恩，素和施主前些日子又救我大慈悲殿一次。我們大慈悲殿不過是投桃報李，實在說不上什么大恩大德。

    司空辰也就不再客套，讓明覺和尚把東廂住的蜀山弟子叫了出來，他與沈卿翎一個一個對比名單。

    兩名弟子失蹤，一名弟子死亡，余下十二名弟子重傷。

    司空辰緊皺眉頭沒有說話，心下卻是一沉。這一小隊的弟子雖然說不上是蜀山最優秀的，但是尋常妖物應當也不至于造成這等程度的傷亡。

    掌門師尊私下里曾經告訴他說，妖界這幾年異動頻出，魔界自魔尊失蹤后一片混亂，冥界因著冥君的緣故還算可以，但也有厲鬼時不時上人間作惡。

    最近這幾個月，各地妖魔作祟的事件層出不窮，難道這天下真的要亂了嗎？

    他身為蜀山大弟子，自有一份擔當與道義在?；叵肫鹈钚崎T先前的囑咐，司空辰心中又沉重了幾分。

    沈卿翎常年云游四方、治病救人，也知道如今光景如何，她與大師兄對視一眼，二人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擔憂。

    修仙界再不聯合起來，這人間必定大亂。

    司空師兄，沈師姐。

    一道低沉的男聲傳來，二人齊齊看去，原來是陣修元貞長老門下的小弟子摯三千。

    司空辰與沈卿翎略略點頭，算是回應了這聲招呼。摯三千卻左看右看，好像在找什么人。

    司空辰早就知道他那點兒小心思，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他這個外人也只好裝作看不見罷了。

    沈卿翎不像司空辰那樣心細如塵，還以為摯三千是有什么事，于是問道：

    摯師弟，你這是在找掌門？若是有什么要事，師姐這就帶你去拜見他。

    摯三千搖了搖頭，神情落寞地說道：

    若師姐，沒有來么？

    沈卿翎唰地一下就明白了，她埋怨地看了司空辰一眼，心想你這個濃眉大眼的家伙，怎么看出來了也不跟姐妹幾個說一聲，倒來叫她點破這一層尷尬。

    司空辰摸了摸鼻子，裝著死一言不發。

    摯師弟，最近蜀山護山大陣略有松動，元貞長老帶著你若師姐一同補陣去了。你也知道護山大陣對于蜀山來說有多么重要，萬萬不可兒戲，你若師姐也就沒來。

    沈卿翎看了眼摯三千愈發蒼白的臉色，又好心地補了一句：

    咱們這不馬上就回家了嘛？回去就能見到若師姐了哈！我常聽你若師姐夸獎你呢！

    誰知這摯三千雖然情癡卻也不傻，心知沈師姐是在安慰她，不想辜負她的一番美意，牽強地笑了一笑，又躲到了一旁不說話了。

    這么一段小插曲并沒有造成什么影響。

    第二天妙玄掌門就要帶著眾弟子回歸山門，他再次表達了對無心大師的謝意，又從眾弟子中點出了素和青、沈卿翎、穆闌星、路塵塵和百里無霜說道：

    無心大師，這幾位弟子都是我蜀山這一輩的中堅力量，此次無心大師前去人間皇宮斬妖除魔，有了他們的相助必定如虎添翼。

    被點到的幾個人也不怯場，向無心大師行了一禮，非常自覺地站了出來。

    素和青沒想到掌門竟然會讓他們來幫無心的忙，這樣一來她也就有了光明正大呆在無心身邊的理由，對她完成任務有很大的幫助，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笑意，她轉過身來正與無心和尚的視線相對。

    無心和尚見她笑了，懸著的心也就放了下來。

    昨日他提出希望借幾名蜀山弟子除妖的時候，無心還以為妙玄掌門是看出了什么，兩只眼睛直勾勾地看了他半天，最后還是輕飄飄地吐出一句：

    無心大師想要哪個弟子呢？

    無心說出了幾個名字，說出素和青三個字的時候順滑自然，但他還是無意識地轉了轉手腕上的念珠。

    好在妙玄掌門爽快一笑，大方同意了他的要求。

    無心看了素和青一眼，又看向了別處。

    他見素和施主眼中含笑，想來也是開心的吧？

    妙玄掌門臨走前又把素和青拉到一邊，說了幾句悄悄話：

    阿青，你雖然年紀小，但我知你穩重。你可要好好襄助無心大師，這次的事情涉及到無霜那孩子的家人，到時候你可要多費些心思，好好護他幾分。

    我是無霜的師父，也不好多說什么。無霜那孩子從小到大最喜歡、最崇拜的就是你，有時候你說一句話比我這個師尊說十句都管用。

    阿青，我信你。不光是無霜，這幾個弟子你都要全須全尾地給我帶回蜀山，好嗎？

    素和青倒是很少見到掌門這副苦口婆心的樣子，她感受到了身上責任的重大，看了眼此刻仍舊懵懂的百里師弟，向妙玄仙君鄭重其事地保證道：

    掌門，請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保護好他們的！

    妙玄仙君卻無奈地笑了笑，一巴掌拍在她肩膀，語氣輕快了些，說道：

    傻孩子，我也要你平安回來呀！

    要是阿青出了什么事，他那個師弟估計提著劍就上他的出云峰了！

    素和青重重點頭，和幾個留下來的同門，一同站在無心大師身旁，看著掌門與其他弟子登上了八萬行舟，一轉眼的功夫他們就消失在了云端。

    這八萬行舟是百器門最新研發出來的飛行法寶，若是開啟最高時速，一日之內可行八萬里路。

    如此昂貴的飛行法寶蜀山當然是買不起的，這八萬行舟還是色空空為表友好特意送給蜀山的。

    糟糕！她怎么把色空空給忘了？

    素和青看著那八萬行舟才想起來她答應好了色空空盡快回去，沒想到自己卻要陪無心去人間皇宮除妖，從掌門和無心的反應來看，此次除妖之旅想必是驚險萬分，不知要花多少時日才能再回蜀山。

    她看了眼無心，見他與幾位同門還在磋商，索性又拿出一枚符箓，與色空空通起話來。

    空空，我今日怕是回不去了。

    色空空滋兒哇亂叫起來：

    青青！你又騙我！

    素和青又細細與她解釋了一遍，好說歹說是把這個祖宗哄好了。色空空想起云岫仙君瞧見那畫的事兒，也不知該怎么和素和青開這個口，繞著彎兒問道：

    青青，那你有沒有和你師尊說你最近不回來了呀？

    素和青啪地拍了下腦門兒，她怎么又忘了給師尊報平安了，剛想掐斷符箓再聯系一下師尊，就聽得色空空黏黏糊糊的聲音傳來：

    青青，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去捉妖呀？

    素和青看不到色空空的模樣，但是她也想得出色空空揪著衣角欲說還休的神情，她權衡一番還是如實回答道：

    抱歉，這次我怕是不能答應你。

    色空空不甘的聲音傳來過來，她有點兒委屈地說著：

    為什么呀？人家真的很想一起去看看狐妖長什么樣子嘛！

    素和青將此次行程之兇險如實相告，色空空嘴上答應安生候在蜀山，心里頭又不知起了什么鬼主意。素和青再去儲物袋里摸的時候發現通訊符箓都用完了，這東西小小一個金貴得很，她也舍不得用幾次，沒想到省著省著還是用完了。

    好在她自己煉出來的那只靛青紙鶴還在，素和青簡明扼要地寫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這紙鶴在大慈悲殿與蜀山之間走得慣了，輕車熟路地就朝著蜀山的方向飛了過去。

    她折騰了這么半天，那邊也商量得差不多了。

    阿青師妹！快來快來！我們馬上就去人界！

    穆闌星就是個急性子，看不得人磨蹭，他們剛才定好了路線，準備立即下山，前往人界皇都部署一番。素和青應了一聲，跟在穆師姐身后，與眾人一同上了眾生慈航。這眾生慈航與那八萬行舟一樣，是上等的飛行寶器。大慈悲殿的佛修們雖然同樣不事生產，但是有大批的信眾供養，有幾件高階法寶并不算稀奇。

    就這樣，蜀山與大慈悲殿的合作小隊在云海中整整航行了一天一夜，終于到了人間的皇都。眾人住進了色空空為他們安排好的一處隱秘宅院，七嘴八舌地開始討論起這皇帝的怪事來。

    三年之前，儲君百里無霽身邊突然出現了一位名叫李舒懷的神人，此人外貌出眾，儒雅風流，文能經天緯地，武可攪弄乾坤。

    前些日子，儲君百里無霽登基稱帝，將這李舒懷破格提為丞相，當即引起軒然大波。奇怪的是，就在李舒懷當上丞相之后，朝中反對他的大臣連帶著家中老小全都離奇身亡，坊間傳言說這是女皇偏心李舒懷，暗中對這些大臣下了殺手。

    若只是如此那還能說是人間的權力斗爭，輪不到我們這些修仙者來插手，但是這些死去的受害者無一不是被人活生生挖去了心臟。

    除了妖修或魔修之外，其他人要活人心臟也沒什么用，而能夠用活人心臟來修煉的妖魔，無一不是極端兇殘暴戾的邪祟。

    明慧與眾人說了一遍基本情況后，又指向不遠處的琉璃綠瓦，說道：

    諸位想必也能看到這皇都中最大的妖氣來源何在，雖然目前還沒有證據可以證明李丞相就是那妖孽，但是這么看下來還是他的嫌疑最大。

    無心和尚在這些人之中地位最為崇高，他自然而然地承擔起了照顧和引導的責任，將眾人聚在一起商量要如何找出這害人的妖魔，趁這妖魔還沒有煉完活人心臟之前將其扼殺在搖籃之中。

    百里無霜一直沉默地聽著他們說話并不多言，他許久不曾回過故鄉，不成想回來卻是這么個情況，他想要為自己的jiejie辯解幾句，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就在這時，一只手輕輕握住了他攥緊的雙拳，他聽到阿青師姐水波般溫柔的聲音響在耳邊：

    無霜，不要怕，不要怕。

    阿青師姐的手極為輕柔地撫慰著他，把他當成一個小孩子似的，那樣小心翼翼地呵護著他。百里無霜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酸澀，哭了一聲又立即忍住，卻還帶著哭腔小聲地問她：

    師姐，我要怎么辦啊，師姐？

    與別人不同，他知道自己的親jiejie百里無霽是怎樣殺伐果斷的女子，根本就不可能會被什么妖魔欺騙。

    他真正害怕的是無霽jiejie是不是起了什么不好的念頭，是不是真的做錯了什么事。

    還有，皇都出了這樣血案，為什么沒人來告訴他？

    他的父皇呢？他的母后呢？他的大皇兄呢？為什么就連jiejie登基的消息他都是聽別人說的？

    百里無霜心中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測，但又不敢和別人說，此時素和青來關心他，他才敢稍稍發泄一下。

    他生在皇都，長在蜀山，學的是天下大義，持的是浩然正氣?？墒?，誰來告訴他，如果犯錯的人是他的親人，他也要毫不留情地提劍去殺嗎？

    素和青憐愛地看了百里無霜一眼，沒有猶豫上前一把抱住了他，她的視角只能看見百里無霜輕微抖動的雙肩，卻沒有看到無心和路塵塵復雜幽深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