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教女兒
管教女兒
謝太太念完經,貼身服侍的四喜扶她起身,吩咐小丫頭們把早飯端上來。四喜是謝太太的陪嫁丫頭,家里四世同堂,所以她的名字才叫四喜。當初挑她從緬臨跟著謝太太一起來允坎,看中的就是她家一家子能生還長壽。給謝太太帶帶兒孫滿堂的福氣,哪想到謝太太生了謝遠橋后肚子就沒了動靜,老爺橫死,少爺還破了相。她這四喜的名字叫著都覺得膽戰心驚,求太太給改個名字,太太卻說到:一個名字有什么,這家里已經夠慘了,再把你名字給改了,那就真的一歡喜氣都沒有了。 太太早上習慣吃粥,她扶著太太到桌前坐下,盛了碗粥端給她。謝太太接過粥碗和筷子,見桌上的小菜除了幾個涼菜小碟,還有一碟子雞樅油。奇怪道:少爺不是說今年家里炸干巴菌就行,怎么又改主意了? 四喜把雞樅油小碟往她前面推了推道:這個是少爺從老巖幫家帶回來的,昨晚才進門就拿給我,囑咐早上讓您送粥嘗個鮮。 謝太太夾了一筷子雞樅油放進碗里就著粥喝了一口,贊道:這雞樅油一點都不柴,又吃不到花椒、辣子的糊味,香得很。說完又問:少爺昨晚什么時辰回來的,怕是淋了雨了。 那么大的雨可不淋了么 ,我看他褲腳濕得都滴水,就讓廚房給他熬了紅糖姜湯,他喝完才去睡的。 四喜辦事她是放心的,謝太太點了點頭端著碗又夾了一筷子雞樅油。四喜見她吃得好,提議道:要不,趁著還有一撥火把雞樅,咱們也買上一些炸了。 謝太太搖頭:我是吃著她家這個新鮮,咱們自己家可做不出這個味來。宛玉媽是個能干的,先前給我的那罐子蜂蜜橄欖我吃著也好,這段時間都不怎么咳嗽了。 說起宛玉媽就想起她家月前鬧得那個笑話,四喜笑道:能干是能干,就是一家子鉆錢眼里去了,獅子大張口把求親的都給嚇跑了。 謝太太似笑非笑的瞅了她一眼:你懂什么?這傣家人都愿意女人當家,人家把一個女兒調理得好好的,招個姑爺回家過日子多舒坦,既然要嫁出去當然不能讓人覺得這個女兒是白養的。一家有女百家求,嫁女兒當然得看男方的人品、家世,只有越窮越渣精(計較、算計)的人家才會覺得女方家多要彩禮是嫌貧愛富,越是體面的人家越不會在乎聘禮出多少,人家只在乎那女子是不是德才兼備、賢良淑德。 雖然太太說得有道理,但她還是覺得老巖幫家要得太多:他們家太敢張口了,二十兩金子,男方家我聽說了,已經脫了賤籍,領了兵做了個小官前途無量。他們家一家子白身,有這樣的姑爺以后金首飾也可以戴了,綢子也可以穿了,何必拿喬。 謝太太用筷頭指指她道:叫你嫁人你偏生跟我扭著來,沒嫁過人,沒生兒育女過,你怎么會懂為人父母的心呢?這個男人你看著千好萬好,那都是表面,岳母、岳母看女婿那是恨不得扒開皮看的,就怕女兒所托非人。老巖幫又不是指著賣女兒發財的人,他這么獅子大張嘴無非是看不上男方,想讓他知難而退。說完她又諷刺的笑了笑:別人看著花團錦簇的姑爺他們家卻不想要,不得不說老巖幫眼光毒。男方的母親真是不識數,你家想娶人家不愿給,悄悄回去就是了,那戶體面的人家會把求親失敗抬著到處嚷嚷,還給人家潑臟水。有這種婆婆女兒嫁進去那不是一天三頓吃眼淚泡飯。 四喜也嘆氣:有這么個先例,以后不論去那家求親人家都害怕。 謝太太放下碗,扯了衣襟上別著的帕子擦了擦嘴,也跟著四喜嘆氣:你還有空cao心別人討不討得到媳婦,咱們家里這個還沒什么著落呢! 家里什么還沒著落?謝遠橋過來請安,在門口聽見半截話,順嘴問道。 他在家不戴包頭,受過傷的臉也不遮掩。謝太太看他臉色正常,沒有受風寒的跡象頓時放了心,笑著問道:你今兒可是起晚了,吃過早飯沒有? 謝遠橋說吃過了,見桌上小碟子里只剩大蒜和辣椒的雞樅油笑道:我就知道您會喜歡,宛玉這丫頭的手藝不錯。 謝太太驚訝道:這是宛玉做的? 謝遠橋拉了凳子在她身旁坐下:是呀,她為了炸雞樅油吃飯都守著鍋,大熱天的蹲在火塘旁我看著都覺得熱死了。自己做了一大桌子菜,愣是沒吃上幾口。對了,我跟嬸子說那蜂蜜橄欖您喜歡吃,她讓宛玉過幾天給您送來。 謝太太嗔怪道:沒見過你臉皮這么厚的人,連吃帶拿把幾天后的都算計上了。 謝遠橋一臉冤屈的表情道:東西都進了您的肚子,我卻擔了臉皮厚的罪名,我怎么那么孝順??? 他這番做作讓一屋子的人都笑開了,謝太太一本正經的吩咐四喜:去我柜子里拿幾塊料子給宛玉媽送過去,不然以后他跟著宰俊回家蹭飯,宛玉媽見了他都要嘆氣,這家伙怎么又來了。就讓他幫著賣點果子,他卻惦記著吃回去,真真是乍巴蟲(得寸進尺)轉世。 四喜笑得不行,蹲身應了個是就進里屋去開箱拿料子。一會出來把料子拿給太太過目。一塊墨綠印了黑色小團花,一塊秋香綠印著白色小花。 謝太太摸著料子嘆息道:可惜他們家不能穿緞子,我有塊玫紅暗花的料子小姑娘做件翹邊褂子正好。 謝遠橋對謝太太道:拿給我吧,我正好要去他家還蓑衣。 謝太太讓四喜把料子包起來,囑咐謝遠橋道:你要幫我謝謝宛玉阿媽和宛玉,讓她們娘倆費心了。 謝遠橋接過料子說了句:我曉得的。就出門了。 四喜看著太太對著少爺的背影出神,知道她在煩心什么,勸慰道:咱們少爺人才、本事那是都是沒得說的,會找到一戶門當戶對的人家的。 謝太太長長嘆了一口氣道:那有那么容易,咱們漢族最講究臉面,他偏偏又傷在臉上。謝家為了血脈世世代代都是娶漢人,不然也不會千里迢迢去緬臨把我娶過來。允坎來遞話的人家不少,可真讓他娶了傣族,我以后怎么有臉去底下見老爺??! 天擦麻黑起來,召南幫宛玉背著裝滿橄欖的竹簍,兩人手牽著手走在竹林間的小路上。遠遠看見她 家竹簍,召南把背簍遞給她:你阿爸他們看到我怕是要生氣的,我就送你到這里了。 宛玉默不作聲的接過背簍斜跨在肩上,她的心也如這裝滿橄欖的背簍一樣,沉甸甸的。召南見她悶悶不樂,在她臉上親了一記,摸著她頂心的發哄勸道:出洼前不能辦喜事,等除了洼我就去求你阿爸和你阿媽。你放心,這次他們就算是我打我,我都不會走。我會跪在他們面前一直磕頭,求他們把你嫁給我。 聽了他的保證,宛玉的臉上這才有了些笑模樣,點點頭道:我等你。 他拍拍她的胳膊柔聲道:回家去吧,我找到機會又來看你。 宛玉背著小背簍走了幾步,突然一個轉身急急撲進他的懷里,背簍里的橄欖撒了一半,細細瑟瑟的滾散在兩人腳邊。 召南擁著她,心里充盈著苦澀和愧疚。若不是他先前的意氣用事,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送她到竹樓腳下,堂堂正正的進屋去討杯茶喝。明明男未婚、女未嫁,明明郎有情、妾有意,卻搞得跟偷情一樣。 他想著干脆領著宛玉跑了算了,可他知道他不能。拋棄一切的私奔固然痛快,可以后的日子要怎么過?去深山老林搭間茅草房么?他爬到今天的地位不容易,真正是拿命去戰場上拼來的。他要阿媽住上高房大屋,他要宛玉穿金戴銀,他要他們一家人這輩子都不用再為生計發愁。 想到這他鼓起莫大的勇氣,抓著宛玉的肩頭,神情堅定道:你別難過,我今晚就去跟你阿爸他們求親。 宛玉拉住他的胳膊,強笑道道:我沒事,就是舍不得你。我阿爸和阿媽氣還沒消,你別去自討沒趣了。就按你說的,出洼以后你再上門吧! 召南幫她把地上的橄欖撿起。宛玉揪著背帶深深看了他一眼:我回去了,你也趕快回去吃飯吧! 召南含笑看著她:我看著你進門。 宛玉小跑著往家里奔去,踏上二樓露臺扭頭朝竹林張望,召南正朝她揮手。她抿著嘴笑也朝他揮了揮手才轉身進屋。 腳才跨進屋里就和剛剛要走的謝遠橋打了個照面。謝遠橋看見她回來先是松了一口氣,繼而板起臉問道:你怎么才回來,你二哥我們以為你掉江里了正準備出去找你。 宛玉把小背籮挪到胸前向他們展示今天的戰果:想著多摘點,就沒顧得上時辰。 人家是為了給自己母親摘橄欖,謝遠橋有點不太好責備她了,淡淡說了句:你有心了。 宛玉阿媽溫和的對謝遠橋道:既然宛玉回來了,遠橋你也趕快回家吧,天都黑了。宰俊,你送遠橋出去。 謝遠橋本想再和宛玉說幾句話,但人家阿媽都開口請他走了,他只能無奈告辭。走之前給宛玉一個你自求多福的眼神。宛玉阿媽雖然還笑著,但眼里的殺氣掩都掩不住。 宛玉阿媽的確不打算放過親生閨女。待宰俊送謝遠橋出門后,一個箭歩上前揪住宛玉的耳朵往屋里拽:死丫頭你跟我老實說你到底去哪里了?見笤帚靠在墻邊順手抓起來就往她屁股揍了兩下。 謝遠橋剛到樓下就聽到宛玉的慘叫,有些擔心的扭頭往二樓望去。宰俊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對謝遠橋道:沒事,我阿媽不會對宛玉怎么樣,這死丫頭跑出野到天黑才回家,也該好好教訓她一下。 宛玉一時間不知道是該護耳朵還是護屁股,嘴上連連求饒道:阿媽,阿媽,你輕點。 輕點?宛玉媽叉腰冷哼:我就是平日里打你打輕了你才這么不聽話。說,你到底去哪里野了?是不是去找召南了? 宛玉求救的看向桌前坐著喝茶的阿爸,老巖幫一臉愛莫能助的撇過頭。這孩子的確是太不像話了,是該讓她阿媽好好收拾她一頓。他數著數呢,剛剛打了兩下,再打兩下再去幫她求情。 見阿爸也不幫自己宛玉縮著腦袋無辜道:我能去哪里,不就和艾姣去江邊摘橄欖了么! 見她還敢狡辯,宛玉媽冷笑:還敢扯謊,剛剛你二哥去艾姣家問過了,她日頭還沒落就回家了。你一個人在江邊干什么? 宛玉咬牙,艾姣這個沒義氣的,都不知道幫自己遮掩一下。見她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說明白,宛玉媽還有什么不明白的。舉起笤帚又給了她兩下:你這個沒臉沒皮的,人家說走就走咯噔都不打一下,她阿媽那個老潑婦還到處撒咱們家爛藥,你竟然還舍不得他。他是不是喂你吃藥了? 宛玉打死不敢承認自己是和召南在一起,只能咬死自己就是在江邊摘橄欖。 宛玉媽見她死不承認舉起笤帚又要打,被在一旁默默數她打了幾下的老巖幫喝止住。 行了,你是要把她打死么? 宛玉阿媽住了手,扔掉笤帚氣哼哼道:我不管你說我沒教好她,我管你又嫌我管得重了,我不管了,你來管。說完扭身就走。 挨打她倒不怕,見阿媽被氣走了她就慌了,連忙問道:阿媽你去哪里? 宛玉媽回頭狂吼:我去給你熱飯。 宛玉??!老巖幫朝她招手:過來阿爸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