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進展艱難

    當齊遙再踏進仁醫堂的時候，有種時隔經年的感覺，想想已經念了五年的書，這個學期最后幾個月就是能待在仁醫堂的時間，心中固然有不舍，但想到很快就能去找蕭然，心里的郁悶也橫掃些。最后一片苦愁是被薛見桃一個飛撲的擁抱給打到煙消云散。

    齊遙，你這個壞蛋！壞透了！一聲不吭就拋下我跑去那么遠嗚嗚嗚

    虧得薛見桃是典型的水鄉姑娘，身高和齊遙差不多但身上瘦，骨頭也輕，像只樹袋熊一樣掛在齊遙身上也還能接受。

    咳，好了好了我知道錯了，你先下來好不好？齊遙哄著

    我不！從此時此刻我都要粘著你！我聽李夫子說了你要搬去東苑那研究那個什么破什子鼠疫，我也要去！說罷，還把頭埋在齊遙的肩窩里，蹭得她一肩膀的鼻涕眼淚。

    好好好，都去都去，從現在開始我們去哪都不分開。齊遙好笑地輕拍著薛見桃的背。

    和齊遙一起回到仁醫堂的蕭憬衡目睹了薛見桃從遠方跑來一下子蹦到齊遙身上撒嬌，整個過程行云流水般從容自然；齊遙還那么好脾氣哄她、抱著她，蕭憬衡都沒享受過這樣的待遇，這位爺自然不樂意了   ，冷冷地覷了一眼薛見桃，問：

    你的成績進前十了嗎？

    薛見桃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一時忘了齊遙身邊這個閻王。薛見桃抬起頭，委屈巴巴地看看蕭憬衡又看看齊遙，我。。我。。我了半天。

    齊遙自然知道蕭憬衡在鬧什么別扭，但就是忍不住想和他對著干，

    沒關系，咱們的桃桃動手能力不咋地，但是理論知識杠杠的，何況劉堂主已經吩咐過了，這次由我來做主持讓我來統籌人力物資，蕭王爺您要是有空的話就去調度一下人參草吧，今天早上就已經到了碼頭了，

    說罷就放下薛見桃牽著她的手往東苑里走去。薛見桃抬起頭打量了一下蕭憬衡鐵青中又帶了點委屈的臉，心里幸災樂禍地吃吃笑，果然是應驗了那句問世間情為何物，唯有一物降一物。

    雖說齊遙是這次研究任務的統籌人，但她也拎得清自己幾斤幾兩，更何況參與這次研究工作的還有太醫院幾個御醫，所以齊遙不敢拖后腿，不僅參與到研制藥品，還兼顧了管家的工作忙前忙后打點大大小小的事務。

    因為齊遙一開始說在她用猴子做實驗觀察下，發現貝城這種病毒的病癥很像起源于阿龐德拉國的鼠疫，就給這次的研究方向一個范圍，雖然也不知是不是同一種病，但好歹也有了個方向不必忙頭蒼蠅一樣亂研究。齊遙一號人在東苑里一待就是快三個月，吃喝拉撒睡都在苑子里，沒什么必要的事情都鮮有踏出苑門的那一刻，經常來往的就只有運送物資、藥材的工人。在努力和運氣的加持下，齊遙一號人在試驗失敗不知道幾多次，在一次不抱希望的試藥中，終于在感染貝城病毒的猴子身上看到了轉好的跡象。眾人就像是久行于沙漠之中終于見著綠洲，快要熄滅的希望又重新燃起。最激動的莫過于齊遙，當研究進行到一半仍不見希望的時候，隊伍里也慢慢出現質疑的聲音，畢竟已經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但都不見猴子有好轉的跡象，而另一面貝城還處在受不知名瘟疫荼毒的狀態中，隨時隨地都會把火種引向到其他城市。

    齊遙表面保持著鎮定，但心里著急得很，每晚都難以入睡，一晚也睡不夠2個時辰就醒了。她沒有對任何人發泄過心里的焦慮，連最親密的薛見桃都不知道齊遙心里的苦惱，她裝得實在是太好了；齊遙知道她不能表現出慌，這支隊伍里一共有12個人，其中7個是仁醫堂成績名列前茅的學子，還有4個是仁醫堂里的夫子還有太醫院的御醫，他們是輪班制的，畢竟他們身上還有主要的職責要完成，在這次研究中充當的是一個顧問的角色；

    而且這個研究工作比想象中要艱難許多。齊遙一開始天真地以為困難難就難在研究的技術、醫術上，但殊不知更大的困難在人性的考驗里。

    剛開始進行研究的時候，沒有人看好齊遙他們，首當其沖的就是太醫院里北派那群人；還呵斥蕭憬衡、劉堂主帶頭浪費太醫院、仁醫堂的人力物力。當然，言語的打擊并沒有讓齊遙他們放棄，左耳進右耳出就是了。但當齊遙他們的研究漸漸有起色后，事情開始往不好的方向發展。

    這晚，齊遙也是最后一個離開。走到院子的時候發現放作實驗猴兒的東廂房里隱隱透出光亮，三更半夜的還有誰在？蕭憬衡今天進宮去了，晚上留在宮里。難道是藍灝璟忘了拿東西回來了？齊遙忍不住好奇，悄悄地摸到門邊，她也摸不準為什么自己要這樣偷偷摸摸的，可能是因為夜深人靜，連天上的月亮都不知道去哪了；這樣的氣氛下，讓人忍不住放輕了動作。

    齊遙輕輕把門推開一條小縫，往房間里看進去，看見的是一個身材瘦弱、穿著黑衣的背影，黑衣人只拿著一根蠟燭，影影綽綽的看不清，但可以肯定的是不是藍灝璟；齊遙還聽到猴兒吱吱恐懼的低叫，因為受病毒折磨猴兒十分虛弱，所以叫聲也不明顯。齊遙心急了，那幾只猴兒都是作實驗比對的，齊遙他們在這些猴兒喂了受病毒污染的水讓猴兒發病，然后在它們身上試不同藥來判斷哪種藥起作用；其中有一只猴兒身上已經有好轉的苗頭，齊遙不能讓這些猴兒出什么意外，不然這一個月的努力都白費了。

    情急之下，齊遙猛地推開門，大喊了一聲：

    你是誰？

    唬得黑衣人一愣。約莫是第一次作案，黑衣人慌不擇路地想翻窗逃走；齊遙的動作更快，等黑衣人已經蹲在窗臺上時，齊遙已經撲過來緊緊抱住黑衣人一條腿，咬牙切齒地問

    你是誰？你來這干什么？

    黑衣人蒙著臉、包著頭，看不清模樣。黑衣人猛抖腿，想甩開齊遙。無奈齊遙就像一只捕鼠夾一樣死死地抱著大腿不放手；還借力就力把黑衣人從窗臺上拉下來；咚的一聲悶響，黑衣人的腦袋不輕不重地磕到窗臺上。估計惹惱了黑衣人，在齊遙纏住黑衣人的腿時，被狠狠地踹了幾腳，落在頭上、肩膀上。痛得齊遙忍不住松開手，讓黑衣人趁機起來往窗臺翻，齊遙眼看要讓黑衣人溜走，抓起地上的陶瓷藥瓶使出全身的力氣砸準了黑衣人的后腦勺，黑衣人始料未及，藥瓶砸上后腦勺砸到迸裂，但也不管不顧，捂著頭就跑。眼看追不上黑衣人，齊遙忍住肩膀的痛趕忙去點燈看看猴兒的情況，5只猴兒有兩只已經吐血而亡，幸而好轉跡象的那只沒事，本來下一只遭害的就輪到它，但剛好齊遙闖進了屋子里，嚇跑了黑衣人。

    藍灝璟是倒數第二個離開東苑的，原本他想捎上齊遙一起回去，但齊遙還想看會書、整理一下報告。這一個月來在東苑里，嘔心瀝血的除了齊遙以外就是藍灝璟了。東苑里分工很明確，蕭憬衡這個大金庫就負責物資的打點和對付那些官場應酬，苑內日常的統籌工作就由齊遙作為主力，藍灝璟協助。大到藥材的調度小到每個人的午飯吃啥都要齊遙來負責，大大小小的事務都壓在齊遙和藍灝璟身上。猴兒出事那晚已經是連續第4天兩個人工作到雞鳴時分，齊遙實在不忍心再讓藍灝璟等自己，就讓他先回去。而藍灝璟回府后，也惦記著齊遙今晚沒吃晚飯一直在翻書找資料，吩咐了府上的廚子做了魚粥又回到仁醫堂，來到東苑的時候看見東廂房點著燈，推門進去就看到齊遙吃力地搬著猴兒的籠子，地上一片狼藉，齊遙的臉上一片淤青。藍灝璟放下食盒，趕忙去幫齊遙，

    遙遙，這是怎么回事？藍灝璟一臉擔憂，俯下身體伸出手摸了摸齊遙的臉

    嘶被碰到淤青的齊遙痛得倒吸一口氣，不敢隱瞞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經過都告訴了藍灝璟。

    不過，這個黑衣人應該是第一次作案，被我碰見后就慌了就想要逃跑。而且。。。

    說著，齊遙從窗邊的地上撿起了一塊瓷片，那是她扔到黑衣人后腦勺的藥瓶碎片，只見碎片上沾了一點血；

    他頭上受傷了，是我用瓶子砸的

    那你看到黑衣人長什么樣子嗎？

    齊遙搖搖頭，

    但我覺得黑衣人是個剛過束發的男娃兒，他的身形瘦瘦小小的，當時他想翻窗逃走時我抱住了他的大腿，他的肌rou很緊，而且能把我踢成這樣，一般女娃娃可做不到

    齊遙指了指自己的臉，嘿嘿苦笑一聲，繼續說：

    他翻窗出去后就往后門那堵有缺口的墻翻出去了

    他對這里很熟悉。他應該是仁醫堂的學生。藍灝璟聽完齊遙的話后，如此分析道：

    他從屋內的窗翻出去，沒有從前院走，是因為那個時候，會有巡邏隊經過；而且去翻的是后院那堵有缺口的墻，那堵墻外是有一棵香樟樹擋住，不留意根本就不會發現，而且仁醫堂對人員進出有嚴格限制，非學子、夫子進到仁醫堂中庭就不能再進來了，更何況東苑這里是在仁醫堂深處的地方。

    聽完藍灝璟的分析，齊遙也認同，

    而且到現在都沒有聽到sao動、被巡邏隊抓到，他一定是很熟悉這里的布局和巡邏時間，這里又近著預科生和二年生的宿舍，你說他的身形像是剛過束發的男娃兒，那應該就是今年新進來的預科生或是二年生。只是今年的預科生和二年生差不多有300多個人，遍布整個仁醫堂，這找起來也是夠嗆的。

    事情陷入了兩難的境地，現在人手已經不夠用了，無法分出更多精力去排查對猴兒下毒手的人是誰，但如果不去查及真相，保不準接下來還會有更多的阻撓。

    看著齊遙踟躕的樣子，藍灝璟大致猜出了齊遙內心的掙扎，

    遙遙，你是如何打算的？如果你想查下去，我可以去和知府大人說一聲，讓他派些人手來幫忙排查。

    齊遙搖搖頭，拒絕了。她不是沒想過要報官，但是齊遙他們設立東苑研究鼠疫這件事情并不能得到廣泛的認可，哪怕有劉堂主的支持，齊遙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保證研究的安全性，東苑的院落、水源都是獨立的，生活、實驗垃圾都會經過石灰粉殺毒由專人運走處理，仍然遭受到反對；要是只有仁醫堂的學子和夫子反對也還好，但最大的阻撓還是來自于太醫院的北派，對齊遙他們的打擊那不再是普通人那種貼大字報、橫眉冷對的水平，而是直接關系到整個東苑能不能運作下去的關鍵：仁醫堂作為皇家辦學，每年的招生指標、考試范圍、教科書、每周的實驗藥材、學子飯菜...大大小小的事務支出、配給都要經過太醫院掌司審核，大掌司蓋印，是不許仁醫堂私下采購，好的的一面就是在理想化之下，規避貪污賄賂的事情發生，以免藥材、物資質量參差不齊影響教學，也保證了教學的安全；但是仁醫堂能接受社會的捐贈，除了銀兩以外，無論是藥材、教科書、還是儀器都能接受。所以哪怕仁醫堂受制于太醫院只信任國藥的北派之下，仁醫堂的課堂上仍然能出現許多西藩進口的儀器，還有教科書、學習西藩的醫學理論，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接受社會的捐贈，而捐贈這些物品的人幾乎都來自蕭憬衡的手筆。

    這次成立東苑研究，也是蕭憬衡一手包辦的結果；原本東苑只是一個荒廢的小院，由蕭憬衡出資翻修改造，又提供了許多儀器、藥材；而且三天兩頭就有人去官府告狀說東苑出了安全問題，衙門就派人來檢查，這一來二往的也造成了官民之間的矛盾，東苑就成為了最大的出氣筒。要不是蕭憬衡在外打點著這官場上的彎彎繞繞，只怕東苑才開張半個月就要關門了。所以出現了今晚這樣猴兒被毒害的情況，齊遙已經能想到報官的結果就是沒有結果，搞不好還會借題發揮勒令關閉東苑。

    算了吧，水來土掩，兵來將迎。齊遙無奈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