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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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生活區域外的地方就不一樣了。餐區是全屋采光最好的地方,杭柳梅喜歡在這里畫畫,所以只擺了一個張牙舞爪擠占空間的大方桌,堆著顏料畫筆和書冊紙張,放在墻邊的不是酒柜而是畫架,上面是杭柳梅沒畫完的那副參展作品。 一邊不食煙火,一邊濃墨重彩,兩方涇渭分明。 杭柳梅和小麥帶蒲芝荷去看她住的房間,布置很簡單,只有一張床一個衣柜,但窗戶很大,望出去就是花園。 收拾妥當,蒲芝荷尋思自己作為助理也要承擔一部分日常事務,來之前專門學了幾樣清淡的快手菜,沒想到杭柳梅已經點回來了外賣。 “芝荷,來來來,以后這就是咱們的辦公室,不太正規,但畫畫嘛,不拘泥地方。人老了,還是在家里比較方便。中午將就吃吃,小麥要去趕下午的課所以沒空做飯,等以后有機會你可以嘗嘗他的手藝?!比藝诓鑾走?,杭柳梅的興致很高。 蒲芝荷一邊幫她,一邊看向小麥,眼神里有一絲不可思議,很快轉變成了贊賞。 “那我今晚下課盡快回來給你們做宵夜吧,”小麥受到鼓勵,又問道:“一會你們在家還是出去采風?要不要我開車送你們? 杭柳梅立刻沖他擺手:“不用,都不用。你今天不趕回來都行。我和芝荷可以自己安排,芝荷應該也會開車的吧?” 蒲芝荷點頭讓小麥安心學習,小麥也不再堅持。 吃完飯小麥出門,蒲芝荷問杭柳梅從哪里開始入手工作,要不要自己先幫她統計整理作品。 “這些都不著急,現在最關鍵的是你換身衣服,咱們一會要去音樂節?!?/br> 去音樂節?蒲芝荷還在想是不是自己聽錯了,杭柳梅已經換好衣服,從臥室走出來了。 她身穿黑皮衣和牛仔褲,頭上還別著一個墨鏡,在鏡子前轉了一圈問蒲芝荷:“用你年輕人的眼光看我這身還行嗎?” 第七章 陽奉 蒲芝荷伸手摘下自己的銀色素圈耳環遞給杭柳梅:“好啊杭老師,不過你耳朵上有點空,把我這副戴上試試?!?/br> 杭柳梅饒有興致地接過戴上,對鏡自照,美滋滋地說:“就不要叫我杭老師了,顯得生分,你和小麥一個輩分,叫我杭奶奶就行”。 蒲芝荷看著鏡子里的杭柳梅問:“今天要去的是什么音樂節?” 杭柳梅回答:“就是那個‘黑水音樂節’。小麥說不適合我去,所以咱們兩個去玩的事情保密,不要告訴他。我們今天要一醉方休!不對,我酒精過敏,你要開車。那我們不喝酒了,我們只跳舞就好了!” 蒲芝荷嘴角還硬撐著笑,眼神已經變直了。 她以為最多是去聽個 live,沒想到杭柳梅要去那個小眾的死亡重金屬搖滾音樂節。她這兩天在手機上刷到朋友去玩了,煙霧彌漫伸手不見五指,紅色綠色的射燈當頭打下來,和盤絲洞差別不大。 一群人勾肩搭背擁在一起,跟著轟鳴的貝斯和架子鼓彎腰直起瘋狂搖擺,估計一夜就能練出腹肌。 也不知道杭柳梅的心肝肺腎是否康健,不然就算腿腳能行,那種分貝的音樂也能把什么支架都震散了,就怕杭柳梅往前一磕就栽下去再起不來了。 杭柳梅儼然已經把蒲芝荷拉攏為瞞著孫子出去玩的親密隊友,從臥室里抱出一紙箱寶貝給她展示:“你看我給咱們準備的東西,撲克牌、熒光棒、夜光手表、骰子,啊,還有這個!” 杭柳梅拿出一只吸管眼鏡戴上,手上捏著段長長的管子,找來水杯插進去,給蒲芝荷演示:“來,咱們看看這樣能不能喝到嘴里,我的肺活量應該還行?!?/br> 她的坐姿還是那么優雅,一手扶著杯子一手捏著吸管。但面部表情因為努力吸水而有些失控,眼睛鼻子嘴一起用力,神情越來越兇狠,不知道在跟誰較勁。 眼看再差一點水就能繞到嘴里,杭柳梅“哈”地一下斷了口氣,臉也漲得通紅:“不行了不行了,這條買長了,你等我找一下還有一個短的?!?/br> 蒲芝荷不忍心看她再來一次,手上暗暗使力把她摁回座位:“杭奶奶,先不找了,休息休息?!?/br> 她用一只手撫著杭柳梅后背為她順氣,另一只手把東西放回箱子:“咱們是去聽音樂,不是執行任務?!?/br> “我知道,但我怕我融入不進去。刷手機看別人去音樂節都激動得哭呀笑的,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覺,”杭柳梅把吸管從杯子里拿出來,仰頭灌了一口水,扭過身子對蒲芝荷說,“別看我現在老了,其實我們當年在那戈壁灘上也開過晚會,生著篝火載歌載舞的?!?/br> “我有個朋友,他叫——,算了,他年齡比我小,但他一輩子上山下海的頂我兩輩子了。他前段時間走了,我就想啊那么健康的人,還準備走川藏線呢,就眼睜睜沒了。后來想開了,人家活一世什么都體驗了,走也走得沒遺憾,輪到我走的時候才該遺憾吧?!?/br> 杭柳梅嘆了一口氣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手扶著額頭若有所思:“我往那一坐就想出去玩, 所以這畫就一直畫不完,小麥小時候我陪他寫作業常常生氣,現在才知道我自己也這么能磨洋工,原來都是我遺傳給他的。但我這很明顯是因為以前沒玩夠,所以我必須得好好玩一次?!?/br> 蒲芝荷不插話,眼睛盯著擺在一旁無人問津、還未完成的《迦陵頻伽伎樂圖》,人頭鳥身的迦陵頻伽珠光寶氣,頭戴珠冠耳掛圓環,懷抱琵琶立于浮云之上,四周點綴鳳鳥蓮荷紋。 不愧是壁畫家,即便說著不想畫,一出手還是能把其他人甩到九霄云外。 蒲芝荷明白杭柳梅不愿動筆的心情,創作者的一切都會反映在作品里,她如今不能心手合一,第一個騙不過的就是自己。不過杭柳梅已經在畫奏樂圖,又想去聽音樂會,其實還是為了給作品找感覺吧。確實是拖著不寫作業耍小性的小孩,那就得以毒攻毒。 “好,”蒲芝荷把她從椅子上架起來,“咱們現在就出發,先去酒吧,然后去音樂節,從音樂節回來再去夜店。不光今天,明天咱們還可以繼續玩,直飛北京環球影城或者上海迪士尼,不夠過癮的話就出國,怎么樣?” “酒吧?夜店?我們還要出國?”杭柳梅被她攙著,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她一下子有些眩暈。 “對呀,開心嗎?稍等我一下,我換個衣服咱們就出發?!?/br> 杭柳梅就這么不清不楚地被蒲芝荷請上車,來到了酒吧門口。 這家店從外表看根本猜不出里面賣的是什么,整個大門都是灰白微晶水泥澆筑成的洞xue模樣,門牌上掛著一個大大的字母 k。里面整片墻的酒瓶被吧臺淺金色的燈光打亮,其余地方采光全靠微弱落地燈和窗戶外照進來的陽光。 杭柳梅對這種場合有一丁點向往,卻也非常發憷。她喜歡打扮也精于打扮,但面對年輕人還是會羨慕青春。她老了,這種時尚的地方已經不是為她而存在的了,突然被拉進來, 她沒想到自己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困了。 這里太適合睡覺,她每一次眨眼,兩張眼皮都得黏一下才舍得分開。但是她不好意思打退堂鼓,強打精神表現出興趣:“這地方很有品味芝荷,咱們可以在這多坐會,人生嘛,也不要太倉促?!?/br> 酒吧里只有三兩顧客,角落爆發一陣大笑,蒲芝荷才注意到靠近舞臺的地方擺著一條長桌,上面坐了六七個年輕男女,每個人捧著一本東西,一邊讀一邊聊,嘻嘻哈哈的,滿場都是他們的聲音。 蒲芝荷照顧杭柳梅坐下,給她點了一杯無酒精的少女羅勒,自己喝拿鐵。 杭柳梅用吸管攪著杯子,蒲芝荷聽到冰塊咔啦碰撞的聲音,問要不要幫她去冰。杭柳梅以往都是熱茶熱湯,剛被激得牙齦一緊,但迅速愛上了這種小心翼翼品嘗的感覺,搖搖頭堅持就這么喝。 面前的舞臺上有架子鼓、電吉他、音響和一只立式話筒。店里開始播放背景音樂,久久不見人上臺,蒲芝荷托著腦袋等演出,一問才知道晚上有小劇場,所以白天就把場地空出來讓演員排練了。 蒲芝荷輕輕一指那邊的年輕人問:“是他們一會要排練嗎?”酒保點頭。 蒲芝荷轉頭向杭柳梅惋惜:“今天不湊巧,本來想讓你先來這里熱熱身的?!?/br> “沒關系芝荷,我現在也很開心?!焙剂犯魳份p輕哼,有點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意思。 “杭奶奶也聽流行音樂?”蒲芝荷伸手握住杭柳梅端酒杯的手腕,“要不要上去唱唱?” “嗯?”杭柳梅看舞臺一眼,很是遲疑,隨即貼在椅子背上不斷搖頭,“一把年紀了,這都是你們小年輕玩的,我去了人家要笑話的?!?/br> “咱們本來就是來冒險的呀,冒險可就不能怕笑話,”蒲芝荷看她躍躍欲試,邊說邊站起身,您這是言不由衷?!?/br> 杭柳梅看她走向酒保耳語了什么,走回來的時候卻繞過了座位,徑直走到舞臺上。 蒲芝荷試了試話筒,向酒保比了個手勢,音樂切換,是《詞不達意》的前奏。 長桌上的年輕男女爆發歡呼和叫好,紛紛側身看向蒲芝荷。杭柳梅先是驚訝,隨后也跟著鼓掌,臉上不由自主地掛上了笑。 蒲芝荷為了去音樂節換了條度假風的白色連衣裙,簡單系條腰封,腳下踩著短靴,并不是適合這首歌的穿搭,但她唱得很好。 她唱歌的時候不笑,也不看觀眾,只向前望著自顧自地唱,卻讓杭柳梅醒了酒。 那一桌年輕人不說話了,用手機打了燈,舉起來跟著節奏搖晃胳膊。杭柳梅突然不想去那個音樂節了,這個時候再提離開是一種浪費,眼前的景致和山水并不搭邊,但她就是想起了那句“可惜一溪風月,莫教踏碎瓊瑤”。 杭柳梅嘗試調出自己的手電,學著那群年輕人一起揮胳膊,卻怎么也找不到開關,正琢磨著,手機突然響了,是小麥。 杭柳梅手忙腳亂地接聽電話:“喂?孫子啊,怎么了?我們在家呢?” “是嗎?我剛下第一節課,看看你們在忙什么——你們在家?怎么背景音這么大,你們在聽歌嗎?”小麥靠在走廊的窗戶邊,眼睛忙著找玻璃之外花圃中的蜜蜂。 “不,”杭柳梅說,“是芝荷在 ktv 唱歌,我們兩個今天不想工作。先這樣吧,下一首該我了啊,你好好上課,不用cao心我們?!?/br> 杭柳梅掛掉電話,蒲芝荷的音樂也停了。她用眼神鼓勵杭柳梅上臺去,杭柳梅站起身抻了抻衣服,獲得一席掌聲。 她剛一上臺還有些拘謹,站得也過分端正,很老派地拍了兩下話筒試音,對著吧臺的酒保說:“請幫我放一下陳慧嫻的《飄雪》伴奏?!?/br> 蒲芝荷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沒想到她還會唱粵語歌。 杭柳梅賞金獵人似的皮衣和牛仔褲也并不適配這首歌,但她的白發和嗓音很適合,配上旋律,有著歲月沉淀的憂愁與釋然。一切都讓蒲芝荷覺得這一趟很值得。 杭柳梅唱完回到座位上,桌子上赫然出現兩杯新的飲料,蒲芝荷推了一杯還咕嘟著氣泡的到她面前:“怎么樣杭老師,開心嗎?這些是那邊的朋友送給你的,咱們和她們打個招呼吧?!?/br> 杭柳梅看到那邊有女孩看過來,舉起小臂英國女王般揮了揮手。對面燦爛一笑,杭柳梅有點恍惚,好像自己現在也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 喝得盡興,蒲芝荷提醒她時間:“杭老師,兩點了,咱們去音樂節那還要一個小時呢,我們出發吧?!?/br> 杭柳梅的興奮勁過去,困意更甚。上了車就忍不住靠到車窗上,和蒲芝荷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芝荷,我今天已經很滿足了,我都覺得不需要去那個音樂節了 .....你應該多唱歌,你唱歌很好聽……等這一趟回去,我一定好好畫畫……咱們下次還來吧,你會唱鄧麗君的歌嗎?” 蒲芝荷打了一把方向盤,笑看她一眼:“杭老師,你讓我想起了我的外婆?!?/br> “你的外婆也喜歡鄧麗君嗎?” “不,她喜歡常香玉?!?/br> “常香玉?” “是唱豫劇《花木蘭》的常香玉,‘劉大哥講話理太偏’那個?!?/br> 杭柳梅噗嗤笑了:“芝荷,你方言也說得不錯啊?!?/br> “我外婆教我的,您讓我想起她,是因為她也唱得很好,但總是不好意思唱。我以前也經常逗她……” 聊著聊著,杭柳梅不搭腔了,蒲芝荷再一看,她已經睡著了。 蒲芝荷不再言語。外婆去世四年了,今天杭柳梅站在臺上的時候,她突然覺得親切,或許是杭柳梅唱的《飄雪》太煽情了。 幸好臺下燈光昏暗,杭柳梅看不到她的紅眼眶。蒲芝荷獨自回味當時的后悔,怎么沒和外婆一起冒險過。 車程并不如她想象的長,等到了地方,杭柳梅也醒了。 她下車定睛一看,還以為自己睡懵了,小聲問蒲芝荷:“我們不是要去音樂節嗎?這是哪里?” 第八章 陰違 蒲芝荷用眼神示意杭柳梅觀察左右。 天光大亮,重山疊巘,煙柳清嘉。杭柳梅如同大夢一場,酒吧唱歌倒像是陳年舊事了。 蒼翠高樹擁著朱紅矮墻立在兩人面前,門上高懸三個遒勁大字“草堂寺”。 門口有賣風箏、泡泡水和小吃的商販。工作日來游玩的人不多,他們也不忙生意,聚在一起曬太陽,撐著腰聊天。 “音樂節在這里面?這是大不敬吧!我看人家海報上畫的也不長這樣???”杭柳梅一邊問,一邊攏了攏頭發,然后把濕巾捏成角輕輕拭去眼垢,擦干凈手,抹完護手霜后又開始補潤唇膏。 蒲芝荷笑而不語,從車上拎下來一只眼生的帆布袋。杭柳梅以為那是她準備的參加音樂節的裝備,挽著蒲芝荷走進院里。 門里鋪就齊整的石板地面,四大天王的石像佇立殿前,整座寺廟只剩牡丹園里的花還沒開好。杭柳梅撐著陽傘探身看白色的木繡球感嘆:“有個成語說得好啊,白云蒼狗,這地方和我當年來畫畫的時候可一點兒也不一樣?!?/br> “是嗎?” “真的,這里當年可破敗了。都知道是鳩摩羅什的譯經場,三論宗的祖庭,但‘人靠衣裝,佛靠金裝’,沒人打理,再亮的招牌也落灰啊?!?/br> 杭柳梅帶著蒲芝荷走到彌勒佛的背后,只見一尊金身韋陀菩薩合掌而立。 “誒,這尊韋陀還在這兒。芝荷你看,這里的韋陀菩薩的金剛杵是平端在手臂上的,那意思就是云游到這里的外來僧人可以免費食宿一天。如果金剛杵朝天就是三天,如果朝地就是不招待食宿。這還是我們當年來這里的時候,廟里的師傅告訴我們的?!?/br> “走吧,去亭子那邊坐坐,人老了,隨便走兩步就腿酸?!昂剂纷?,邊捶著腿邊問:“咱們都進來這么一會兒了,怎么也沒見到其他人?沒走錯地方吧?” “來都來了,先好好逛逛??隙]走錯地方?!逼阎ズ烧f得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杭柳梅其實想說不然回家休息吧,但還是雙手撐著腿又站起來,跟隨蒲芝荷穿過臺基之上的大雄寶殿,走進后面的大悲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