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此時少年君王的臉上已沒有了往日那散漫的假笑,面具撕下,只剩下執著的凝視,還有那么一絲絲的迫切。 為何說錯?回答寡人! 音量不大,卻有十足的壓迫感。 酈壬臣悄悄攥緊了袖籠中的手,一手的冷汗,萬萬沒料到,會在這種地方出紕漏! 腦子里一瞬間閃過一萬種解釋。 這時候能說只是口誤嗎?不行。以漢王的伶俐,不會相信這種小兒科的說辭,堂堂稷下之士怎么會把典故用錯。 酈壬臣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語氣盡量一如既往的平穩:回王上,小人說錯了典,請王上贖罪。只是這一句是小人的夫子這樣教導的,他認為,這樣改編更好。 你的夫子? 是,小人的夫子是齊國學宮祭酒,他老人家曾周游列國,結識許多名士,也在漢國停留過,您可曾聽過他的名號嗎? 是了,齊國學宮祭酒酈夫子,名滿天下,誰人不知?廣泛交游,又在漢國停留過,那大概也結識過學識非凡的歸氏吧。 這么一來倒也可以說通。 寡人知道他劉樞慢慢收斂了氣勢,輕嘆一口氣,那神情似是了然了,也似是恍然若失。 酈壬臣垂下眼皮,掩住一切,小聲道:您您一直看著小人做什么? 劉樞移開了目光,淡淡道:無事,寡人只是又想到故人。 此時揭開的又豈止是劉樞一人的痛苦記憶呢? 酈壬臣心間忽然一澀,不再發聲。 有裙擺拖地的腳步聲匆匆走近,幾個侍者出現在殿中,稟報道:王上,您進學的時辰到了,侍講夫子正等在殿外。 劉樞皺了皺眉,又是無聊的進學。 誰叫漢制規定,只要君王還未親政,就要一直進學呢。 她本不想去聽那群腐儒上課,更愿意與酈壬臣聊一些各國王政事情,但這樣不就顯得是她舍不得了嘛,面子哪里過得去。 于是劉樞清清嗓子,輕飄飄的問:齊國的士人還有別的諫言嗎? 誰料酈壬臣一拜到底,額頭貼在地上,乖順道:小人不敢耽誤王上進學,今日已無他言。 劉樞: 她馬上站起來,警告道:好,今日便到這,寡人忙的很,也沒功夫聽你說了。但你要記得,只剩一次機會了。 ??? 酈壬臣迷惑道:王上,您之前不是答應小人三次覲見機會嗎? 是呀,是三次。劉樞狡猾的笑笑,在刑場那一次,不就已經算第一次了嗎? 酈壬臣: 齊國士人,退下吧。 無情的君王沒去管她的臉色,走下臺階。 酈壬臣卻跪著不動,若下一次就是最后一次了,小人只求一事。 講。 小人懇請王上記得小人的名字酈壬臣。 漢王腳步一頓,回身看去,那一抹白色的身影瘦俏又堅定。 好。 第59章 君臣演說天下勢 君臣演說天下勢 雍城又下起了雪, 宮宇屋檐被白雪覆蓋,顯出古城的韻味。雪花落在行宮的青磚上,走起來有點打滑, 有清道的宮人們出來打掃甬道。 酈壬臣一步一步走出欞星門,像她這種無官無級的士人是不配馬車的,而驛館還有很遠。 雪越下越大, 走到城中心地帶,人漸漸多起來,街道上的黃土路在雪水中變得泥濘, 粘污了她的棉鞋。天色陰云密布,一如她沉悶的心情。 漢王對她的態度,她還琢磨不出來。只剩最后一次機會了, 她能留下的希望渺茫。 是腰斬還是車裂,你自己選。 冷漠的女聲回蕩在腦子里, 酈壬臣已經沒有力氣去抱怨了。她唯一的執念就是將高傒在最如日中天的時候拉進地獄! 為了這個目標,她努力了七年,也多活了七年。 她已將自己磨煉的沒有情緒,沒有哀樂??墒遣恢獮楹? 也許是今天的天氣實在糟糕吧, 她竟有一絲莫名其妙的委屈。 她不知道這股委屈是從哪里來的,似乎所有人都可以殘酷的對待她,她動動腦筋,于談笑間化解就是了,可是,為什么偏偏那個人也這樣對她?不該是那樣的啊 酈壬臣搖搖頭, 很快清除掉這些小家子氣的情緒,想這些有什么用?現在, 還是算算自己能活幾天比較實際一點。 她分析若漢王果真沒有興趣,想速戰速決的話,應該會很快就傳召她。但不曾想,這一等就是十日。 溫泉行宮。 劉樞一如既往的不怎么愛聽課,她的桌案上展開著那卷《九國方輿圖志》,起初只是快速瀏覽,未料到越看越起勁,不禁放慢了速度。 書卷按照國別分章排列,記錄了天下九國的風土人情、山川關津、國體政體、商貿農業、水利工事等等。 劉樞不是沒有讀過這卷書,只是手頭上的這一卷很特殊,簡牘的夾縫里密密麻麻的批注,是一個有識之士的獨特見解,令她大開眼界。 記山川關津,酈壬臣會額外列出一些沖要之地、軍事要塞,詳述攻守、得失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