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是的。 這次拿新的斗篷來穿吧。 啊好。田姬心里有點詫異,前一件還沒穿舊,就要用新的,這不太符合酈壬臣這些年來節儉的風格。 但田姬沒有多問,去里屋取出了那件新斗篷,外面料子是樸素的白胚布,里面填充了新棉絮,雖然分量重,摸起來卻很暖和。 田姬正要為她披上,酈壬臣卻又說:現在先不忙穿,待會兒見到翁主后,你再為我披上。 她沒再解釋什么,說完便推開門踏了出去,這座茅屋并不大,甚至連院子也沒有,只有一道門,推開之后便是荒涼的大路,周圍有幾畝田,幾片果林,都被大雪覆蓋,現在是農閑時節,一個農夫也看不到。 在齊國,只有家境貧寒的士子才選擇住在這么偏僻的郊外。 這時放眼望去只能看到一輛豪華精致的馬車停在前面的大路上。車架的廂框上繪有青鳥圖案,這是齊國王室的圖騰,按理說該用朱色,但此車上是用紫色的顏料描繪的。 車沿涂著金漆,車頂懸掛一對青鳥鈴鐺,垂下一縷紫色的流蘇,被寒風拂動,用五匹棕馬拉車,以上種種都是王侯的規制,本不應該被翁主所用,但逾制在齊國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了,甚至有些巨商也可以修建與卿大夫同樣規格的屋宇,使用貴族專用的器皿和服飾,出席只有士大夫才能參加的會議。 酈壬臣朝那馬車走過去,她身著一領麻白色的士子服,在寒風中被吹的迎風飄蕩,獵獵作響。 此時從車內伸出一雙素手,撥開紫色的車帷,閃出一個人影,只見一個二十多歲的束發戴冠的少女跳下車來。少女腳步輕快,朝酈壬臣走過來,后面跟著一個留著兩縷鬢發、頭戴寺人帽的男仆,看服侍應該是齊王宮中的宦官。 當今華夏境內,無論在哪國,凡是要入仕之人都要束發、戴冠、佩劍,無論男女,皆是一樣,唯一區別在于男子發簪從左往右插,女子是從右往左插。 而那些不需入仕的農人、工匠、商人、奴仆、男倌、女妓、宦官之類的人物,皆不得束發戴冠,只能批發或者低扎頭發。 酈壬臣在距離姜于兩步的時候跪下行禮,小人拜見翁主,叫翁主久等了,小人愧怍萬分。 還沒等她拜下去,翁主姜于就上前一把扶起她,無奈道:少卿何必多禮,這里是郊外,又沒有別人,還那么循規蹈矩干什么? 姜于的語氣有一絲擔心,你身子本來就弱,這么直接跪在雪地里,多涼啊。 酈壬臣站起來,退開一步,低首淡笑道:小人一介寒士,翁主卻如此抬舉,實在折殺小人了。 晶瑩的雪花落在酈壬臣細密的睫毛上,白雪映襯著她略顯蒼白的面龐,她眼波清潤,笑如梨花,貌若秋松,即使不施粉黛,也動人非凡。姜于不禁一時看怔住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對她笑道: 我給你帶了禮物,你猜是什么? 田姬這時看到了姜于后面的那個仆從,手中捧著一包東西,用錦布包著,鼓鼓囊囊的,她突然福至心靈的理解了小主人出門前那樣安排的意思。 于是田姬立刻追上兩步,將手里的新斗篷抖開,從后面為酈壬臣披上了,主人,您多穿點,別著涼。 姜于驚訝道:咦?你什么時候換了新斗篷了? 隨即有些懊惱的說:我上回見你的披風都破了一角,今日正好雪大,想著送你一件新的狐裘呢,沒料到你早有啦。 她命仆人打開那包裹給酈壬臣看,果然是一件銀狐裘,單看那奢華的毛色和豐厚的質地,便知道定是一樣不可多得的北國珍品。 酈壬臣一邊系著自己斗篷帶子,一邊露出一種意外的神色,說道:翁主的盛情,小人心領了,不過真是不巧,小人今年確實用不著那么多斗篷了。 田姬默默瞧了自家主人一眼,知道她心里實際在想什么,如此一來,既不用接受這件禮物,也沒有得罪了翁主。 主人做事總是提前規劃一步,自從成為了酈壬臣以來,便是這樣了田姬在心里默默低嘆。 哎。姜于嘆了口氣,遺憾道:每次想給你送點禮物都沒什么驚喜,罷了罷了。她叫人把東西收起來。 姜于看看天色,又道:少卿,今日是稷下學宮一年一次的期會辯論,你竟忘了嗎?這個時辰了還沒出門,待會兒該來不及了。要不是我跑來接你,你準遲到。 這個酈壬臣有點為難的道:翁主費心了,可您何時聽說小人要參加這次期會呢? ???!姜于詫異道:難道你不準備參加嗎?我記得前幾年你每回都要參加的呀。 正是。但這次小人不準備參加了。酈壬臣回答的干脆。 為什么?姜于追問道。 姜于記得,酈壬臣跟隨稷下學宮的祭酒大夫學習多年,自三年前開始便被允許參加一年一度的期會,她的博學雄辯與斐然風度獲得了舉國士人的稱贊,可謂年少機敏,一鳴驚人。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人,今年卻說不參加了,姜于百思不得其解,難道酈生不知道此次期會的題目要比前幾次都重要得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