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小狗趴在她腳下,眼巴巴地看著托盤。 田嬸子“嘖嘖”兩聲,“這小東西太臟了,你想養著它!” 唐樂筠道:“養著吧,給我做個伴,還能看家護院?!?/br> 田嬸子幫她打開東廂房的門,勸道:“筠筠啊,米面的價錢都在漲,這狗的體格將來小不了,吃的肯定不少?!?/br> “確實漲得很快,該囤點糧了?!碧茦敷蘅戳怂谎?,把粥分出半碗,饅頭掰碎泡在粥里。 田嬸子道:“我家糧食有富裕,菜也該種起來了,問題不大?!?/br> “糧價漲了,就什么都漲起來了?!碧茦敷薨压吠敕旁诘厣?,小狗呼嚕呼嚕地吃了起來。 田嬸子明白她的意思,遲疑著說道:“那需要囤的東西可多了?!?/br> 唐樂筠道:“聽說順州一帶造反來的,嬸子家還有別的住處嗎!” “不是說已經壓下去了嗎”田嬸子的消息不算閉塞,“你覺得還會大亂!” 唐樂筠道:“進藥材的時候聽人說了一嘴,而且,買藥材的人比往常多了不少?!?/br> 這個消息很重要。 田嬸子呆不住了,“筠筠你吃著,不夠就來嬸子家,嬸子先回去了?!?/br> 唐樂筠送她出門,然后剝了只雞蛋,放到了狗碗里。 小狗滿意得直哼唧。 一人一狗剛吃完飯,田家榮就帶人過來了,他們今天的目標是鋪子的頂棚和窗戶。 唐樂筠打了招呼,把秦記小面館的托盤和碗還回去,順道又往布莊去了。 早上客人不多,屋里溫度又低,伙計們大多站在門口閑磕牙,東家長西家短地聊得熱鬧。 “孫大哥說了,只要唐姑娘的藥鋪敢開,他就有辦法給她弄黃了?!?/br> “就他別逗了,他就吹牛行?!?/br> “我覺得也是,唐姑娘會武,他會啥!” “這事真不好說,一個開醫館,一個藥鋪,到時候就說藥效不好,唐姑娘也沒轍?!?/br> …… 唐樂筠一邊聽,一邊帶著小狗從幾個小伙計面前走了過去。 小伙計們不認識她,但知道是個大美女,停下話頭,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唐樂筠感覺不自在,便加快了腳步。 布莊在醫館對面,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與那胖子的視線對了個正著。 胖子挺著大肚子靠在門板上,用口型說道:“你等著?!?/br> 小狗大概察覺到了什么,沖著胖子呲牙咧嘴。 唐樂筠微微一笑,邁步進了布莊。 這種人沒什么可怕的,他之所以敢當面叫囂,是因為那晚沒打服他,而把人打服這件事,她向來比較擅長。 第10章 布莊一進門處擺著裁縫用的寬大木案,上面堆著折疊整齊的布料,布料旁有一把大剪刀和一個針線笸籮,笸籮里是五彩的線和各種型號的針。 這就是裁縫呆的地方了,人呢 “唐姑娘,買布還是做衣裳”一道溫和的聲音響了起來。 唐樂筠朝西邊看過去,就見一個四五十歲的婦人拿著抹布,從陳列布料的柜臺后面站了起來。 此人認識自己。 唐樂筠回憶了一下,布莊東家姓袁,這位也是老板娘。原身母親活著時,經常帶她來這家買料子,而且她這張臉和小時候差別不大,認得才正常。 她說道:“袁嬸子好久不見,我想做三套男裝?!痹頃C幾朵花,但不會做衣裳。 術業有專攻,她也不覺得自己有學的必要。 袁嬸子走了過來,“男裝給你弟弟的嗎!” 唐樂筠道:“給我做?!?/br> “穿男裝,你當真要開藥鋪子”袁嬸子拿起一把木徑尺,從案臺后繞出來,走到門口時看了看對面,“你是姑娘家,這種生意可不好做?!?/br> 她沒明著說,但提醒的意思很明顯了。 唐樂筠福了福,“謝謝袁嬸子提醒,主要是手里余錢不多?!?/br> “是啊,坐吃山空肯定不成,生計是個大問題?!痹瑡鹱痈胶鸵痪?,不再多言,開始給她量尺寸,“不過四年罷了,你竟長這么高了,和一般男子無異?!?/br> 唐樂筠不太擅長和陌生人閑聊,干巴巴地應了個“是啊”,二人便不再攀談了。 …… 量完尺寸,她回了趟家,把一匹布和兩匹府綢送去布莊,再回來時,發現藥鋪門口多了一個中年男子和一個形容枯槁的老頭子。 在鋪子里干活的小木匠對他們說道:“藥鋪還沒開,不賣藥,你們去福安醫館吧?!?/br> 福安醫館就是那胖子所在的醫館。 唐樂筠看看四周,幾家店鋪的伙計都在瞄著她這邊。 那中年男子道:“福安醫館我們去過,馬大夫說缺了一味主藥,抓不全,讓我們拿著方子來這里看看?!?/br> 小木匠看見唐樂筠了,大聲說道:“鋪子都沒修好呢,你想看什么!” 中年男子頭一轉,也發現了目標,趕緊把老頭放到了臺階上——那老頭捂著胸口,神色委頓地靠坐在門檻上,顯然是坐都坐不住了。 他朝唐樂筠走了過來,打一躬,就不站起來了,彎著腰說道:“唐姑娘,我爹病重,聽說你昨兒個進了藥材,幫幫忙,行行好,給我抓副藥吧,我們有錢?!?/br> 唐樂筠知道,鎮子小,她開藥鋪的事傳得一定很快,但不知道還有人盯著她的行蹤,連進藥材這種小事都瞞不過他們。 她閃到一旁,順便朝醫館的方向望了過去,那胖子已經來了,見她看過來,立刻藏到了兩個行人身后。 唐樂筠道:“我現在不賣藥,你們另想辦法吧?!?/br> 中年男子“撲通”一聲跪下了,咣咣咣就是三個響頭,“求姑娘救我爹一命?!?/br> 他膝蓋將一彎,唐樂筠就避到了窗根底下,響頭全磕給了幾個過路人。 幾個過路人一臉懵,紛紛停下腳步圍了過來。 不知哪個說了一句,“姑娘既然進了藥,就賣他一副唄,人家又不是不給錢,你這藥鋪也不是不開了,大家說是不是??!” “就是就是?!?/br> “做藥鋪最講究口碑,見死不救,日后誰還敢買你的藥!” “就是就是?!?/br> …… 唐樂筠明白,這就是孫胖子聯合醫館,打擊報復自己的方法。 她思謀著,目光落到了老頭身上。 老頭身形佝僂,搖搖欲墜,臉上瘦得脫了相,皮膚松垮,顏色灰敗,目窠內陷,目光渾濁迷茫,呼吸急促,春風一吹,還帶來一股腐朽衰敗的臭氣,一看就命不久矣了。 這樣的病人是救不活的,即便在末世之前的高科技時代。 一旦她賣了藥,老頭兩腳一蹬,中年男子就會來鋪子鬧上一鬧,說他爹命不該絕,是吃了她的藥才死的,屆時她不但要賠錢,鋪子也必定開不起來了。 這個辦法毒,幾乎從根本上解決了問題。 唐樂筠正要說話,就聽田嬸子說道:“二位,藥鋪的手續還沒辦呢,賣不了藥?!?/br> 田嬸子從木器行快步走了過來,一把抓住唐樂筠的手臂,耳語道:“這老家伙一看就活不長了,肯定是來找茬的,別理他們,咱就是不賣?!?/br> 這個時候敢出來替她主持公道,田嬸子絕對是個大好人。 唐樂筠領情,不想拖她下水,因而對她的話不置可否,只道:“這位大叔快起來,咱們借一步說話?!?/br> 田嬸子掐了她一把,“你這孩子,還搭理他干嘛!” 那中年男子麻利地站了起來,一臉喜色地說道:“姑娘,可以賣我們藥了嗎!” “嬸子放心?!碧茦敷扌睦锔屑?,去掉了田姓,言語上也親熱了幾分。 她堅定地推開田嬸子,帶著中年男子往馬路中間走了幾步,靠近一干看熱鬧的人,說道:“大叔,我接下來的話不好聽,不想讓你家老爺子聽見,但你可要聽好了:并非我不賣藥給你,而是你家老爺子只有四天好活了,與其拿錢買藥,不如給他買點好吃的,讓他舒舒服服地過完剩下的幾天?!?/br> “你胡說!”中年男子陡然提高了嗓音,“你不賣藥也就……” 唐樂筠打斷了他的話:“我是不是胡說你心里最清楚,如果我沒猜錯,你們是福安醫館的老病號吧,那里的大夫不可能不知道你爹是什么情況。他們讓你來我藥鋪買藥,四天后你父親死了,便可說我賣假藥,抓錯藥,害死了你的父親,那時候你既能訛到我的賠償,福安醫館又沒有了對手,你們兩全其美,是也不是!” 她一口氣說了一大段,聲音不高,但吐字清晰,足夠周圍的七八個人聽得清清楚楚。 中年男子縮了縮脖子,腳下不安地動了動。摞著三四個補丁的布鞋,說明他身上過于肥大的新褂子不是他自己的衣裳,而是不知從哪里借來的。 周圍的人議論了起來。 “你別說,這爺倆確實是福安醫館的???,那老爺子病了兩年了吧?!?/br> “來我家吃過飯,好像是胃上的毛病?!?/br> “這姑娘還挺好心,人家都算計到家門口了,她還舍不得老爺子受刺激呢?!?/br> “怎么是算計呢,算計她什么了,醫館缺一味藥,讓病人帶著方子去藥鋪買,這不是常有的事嗎別說你們沒去縣城抓過藥?!闭f這話的便是那位孫胖子。 不過,一般鋪子可以缺貨,醫館一般不會。 尤其是在進貨的次日(昨日是醫館進藥的日子)仍然缺藥,且讓病人去一個沒營業的藥鋪買藥就更匪夷所思了。 孫胖子強詞奪理,明顯在拿大家當傻子。 眾人紛紛側目,卻也無人反駁——鎮上只有一家醫館,得罪誰,他們也不會得罪看病抓藥的大夫們。 那中年男子從孫胖子身上收回視線,梗著脖子說道:“你不賣藥就不賣藥,為啥咒我爹死,大夫還沒說啥呢,你算個什么東西!還四天,你他娘的是閻王嗎,說哪個時候死,就哪個時候死要我看,你連我爹得的什么病都不知道?!?/br> “胃脘痛,現如今胃氣全無,全身大rou已脫,唇角隱隱留有污血,顯然已經吐血了,胃部糜爛,食道梗阻,食不下咽多日了吧,他頂多再活四天?!碧茦敷迴吡吮娙艘谎?,又對那中年男子說道,“你不必在我門前鬧了,我絕不會賣藥給你,不管大家怎么說,也不管我的鋪子日后有沒有人來,都不賣!” 她轉身就走,邁步進了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