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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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今鸞有腳步一頓, 魂魄藏于簾幕后一重一重戒備森嚴的天子親衛之間。 為首那幾人正在向案上的元泓低聲稟告,神情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沈今鸞攥緊了袖口, 一直沒有抬頭, 慢慢地挪動步子, 一個一個掠過天子親衛, 飄至簾幕之前。 相距一道簾幕, 像是屏障,像是阻隔,看不清里頭的人影。 好像就不用與他直面相見。 她低垂的眸子掠過簾幕的竹篾, 盯著桌案側邊,男人袖口刺目的金線晃入了她的眼簾。 一幅輿圖在袖口之間鋪展開來。 只一眼, 沈今鸞便認了出來,這是刺荊嶺的布防圖。 刺荊嶺的布防圖是顧刺山通過借尸還魂的秦昭帶回大魏。顧昔潮拿到后針對北狄人在刺荊嶺的布防來排兵布陣。按理說,只有隴山衛中的高階將領才見過。 沒想到,在京都的元泓那么快就能復刻了一份。 一想到顧家在朔州剩下的這一半隴山衛直接聽命于元泓,她也明白了七八分。 在她死后的這十年里,元泓的勢力滲入世家,已收了部分世家的軍隊,牢牢掌握了兵權。 “陛下,刺荊嶺屢傳捷報。顧將軍率兵已深入嶺中數十里,沿途北狄軍潰散,不堪一擊?!币幻H衛手持密報,向元泓稟道。 案前燭火輕搖,元泓面容沉靜,微一頷首,繼續向隴山衛中的將士問詢顧昔潮的作戰計劃,事無巨細。 沈今鸞就在簾幕那一頭,屏息靜聽,漸漸地松下了一口氣。 云州陷落乃帝王心病。先帝逝前一直對云州念念不忘。若元泓在位時能奪回云州,是身為帝王的千秋功業。 陣前斬將是兵家大忌。大魏軍順利奪取云州之前,元泓不可能在這時候對顧昔潮不利。 元泓此番來北疆,或許只為督戰云州。 沈今鸞一面后退,一面長長地吐息。余光里,看到元泓抬起袖口,輕叩案上一疊厚厚的奏本,忽出聲問道: “賀家那位三郎在何處?” 一眾天子親衛面面相覷,紛紛跪地,頭顱低垂,回道: “還未找到?!?/br> “我們帶著賀家人去認了。那賀三郎似乎知道了什么,已不在朔州城中……” 元泓面無表情,唇角繃直,灼亮的燈火也照不進他黑沉的眼眸。 他沒有說話,沉悶的氣氛越發顯得壓迫至極。死寂中,幾名親衛的頭幾乎磕在了地上,不敢抬起。 沈今鸞靜止在原地,一下子掐緊了手心。 這一回,她與元泓不期而遇。他帶著親衛正是隱匿在賀家人的隊伍里,掩人耳目,才來到北疆。 作為皇帝,元泓非御駕親征,卻離京千里。除卻督戰之外,究竟什么事值得他如此興師動眾。 燈火吹拂,燭焰搖晃。元泓的面容被照得明暗不定,像是陰影里伏動的霾,時隱時現。 他瘦長的手指從袖口伸出,漫不經心地翻動案頭那一疊又一疊的奏本。 “代州刺史燕鶴行,寰州衛將軍龐涉,刑部員外郎李起源,大理寺寺丞陳知鵬……” 他一個個念出這些人的職位名諱,指間捻著奏本的紙張,目光清冷,似帶嘲諷: “當年的舊人,一個不少?!?/br> 陰風浮動,幾頁奏本“嘩啦啦”地拂開,里頭所述的字跡便清晰地落入她的眼底。 經過她這幾日的苦心布局,招魂入夢,這些人,或“夢見”故人,或感佩舊事,越來越多的人上書要求重查舊案,還沈氏和北疆軍一個公道。 “不過一個連兵權都沒有的賀家,何必勞煩您親自動手?!币慌缘挠H衛上前,為他手邊涼透了的茶盞添上熱水。 “屬下立刻派人讓那女人將她那侄子找出來?!?/br> 見皇帝不答,幾人對視一眼,又朝他拱手道: “十五年前的舊案,并無人證,死無對證。光憑賀三郎這一面之詞,還有這幾名官員毫無根據的猜測,天下人都不會信的?!?/br> 元泓不置可否,浸在晦色里的神容看不出喜怒,淡淡地道: “你等可知,自這位名不見經傳的賀三郎一出現,連顧大將軍也跟著復議,要為北疆軍平反?!?/br> “他上奏說,他已有鐵證?!?/br> 龍涎香噴吐濃烈的煙氣,天子的面容在香息中變得模糊不清,冷厲的聲音從中透出,頗有幾分玩味: “當年他交出把柄,朕放任他來此北疆,謀取云州,還真是小瞧了他?!?/br> 皇帝的語氣依舊淡漠,卻比方才多了幾分暗涌的血氣。 鑲繡龍爪的袖口里,五指重重叩了一下案上奏本。 陣風一片又一片地吹動簾幕,香爐浮動的龍涎香翻涌不息。 聽到這一番話,沈今鸞愣在原地,心頭一下子揪緊。 果真如她所料,顧昔潮云州之征,早已布下當年舊案一場局。 十年前顧昔潮放任北疆,到底交出了什么把柄給了元泓? 她想要翻看案上攤開的奏本,找到顧昔潮手書的那一本細看。 他究竟在為她平反的奏上拋出何等條件,找到何種鐵證,可以讓元泓一貫清貴的神容難得有幾分咬牙切齒。 魂魄悄無聲息,揚風翻動奏本的紙張。 她心中急切,風聲烈烈,在闃靜里“嘩啦”作響。 纖細的手指飛快地挑動連綿的奏本,一本一本地辨認上面的字樣。 還沒找到顧昔潮的筆跡,手中的一本忽然被一角金龍摁住了。 簾幕晃動,光影搖曳,戰栗一般地靜止。紙張的邊緣一角仍在翻飛,奏本卻不動了。 一道簾幕后面,男人那一雙瘦長的手,色如脂玉,袖邊金龍在燭影里游走,繁復的金線明暗交疊,將奏本連同的她虛無的手指籠罩在內。 力道之大,華貴的錦緞上被攥出了一道一道的褶皺。 沈今鸞睜大了眼,慢慢地抬起臉,隔著簾幕,對上了元泓的眼。 一同看到他眸中的錯愕,在光暈里一點一點放大。 簾幕影影綽綽,他直視著她,面龐輪廓深邃,冰涼瞳仁里燃起了一簇一簇的光。 天子神容不辨喜怒??伤捻?,仿佛能透過一道道竹篾,直直看到她毫無形貌的魂魄。 眼見著他朝著她抬起了手,沈今鸞一嚇,飄蕩著后退一步。 那瘦長的手指竟也跟著追過來,想要極力觸碰,卻只是拂過她的魂魄,霧氣一般地穿了過去。 她到底只是魂魄,只輕輕抽身,便已飄離他數步之遠。 在親衛一片疑惑驚愕的目光中,元泓騰地起身,茫然四顧,對著一片虛空五指張開,最終又收攏在袖中,指骨握得泛白。 “陛下,怎么了?”忐忑中,有人問道。 元泓回過神,眼里少見的愕然稍縱即逝。他垂下眼,神情又恢復了冰冷肅然,沒有再說話。 天子親衛將地上的奏本拾起,整齊擺放回了案前。 剩下的人識趣地退下,只留下皇帝最親近的幾人在房內。 沈今鸞的心境慢慢平復下來。 她已經死了。連殯葬之禮都不予她的元泓不可能會看見她這么一個孤魂野鬼。 他們只是陌路人。 她想要落荒而逃,可代州刺史燕鶴行還跪在地上。 云州之戰的布局,元泓看一會兒輿圖,時不時問他一句,他答一句。 如在折磨審問,只因他擅自隨顧昔潮出兵云州。 一個時辰下來,燭火下燕鶴行的額鬢透著光,冷汗涔涔。 本以為此戰該審問完了,他答得一字不漏,卻不料皇帝一直不曾讓他起身。 元泓的眸光從灼人的燭火移至燕鶴行慘白的面上,從漠然變得冷厲萬分。 他輕聲念道: “宦海沉浮十余載,得見故鸞始入夢。 云鬟猶綠朱顏舊,老驥白頭拜恩主?!?/br> 一聽到這一首詩,燕鶴行的神色全然變了,陡生的涼意如一條濕漉漉的毒蛇,在脊背上匍匐游動,引得周身一陣顫動。 “卿這首詩,寫的是何人?”元泓神色平靜,雙眸卻死死地盯著他。 兩鬢斑白的燕鶴行緩緩抬眸,先前畏畏縮縮的面容突然多了一分凜然之氣。 知事已至此,左右躲不過,他面無懼色,閉了閉眼,終是道: “臣,月前夢見了先皇后?!?/br> 元泓撩起眼皮,黑眸中血色翻涌。 燕鶴行平靜地望著跳動不止的燭火,目色悵惘又不失欣慰,道: “當夜,臣就在朔州此處驛站下榻,夜深做夢,皇后娘娘,一襲白衣,音容依舊……” 元泓不動聲色,額上青筋一跳,淡淡地問道: “你為何會夢見她?” 燕鶴行道: “臣夢中,皇后娘娘心念陷落敵手十五年的云州,讓臣務必派兵支援顧將軍,奪回云州?!?/br> “顧將軍……”元泓輕輕地道,似是在咀嚼這個字眼。 又是他。 明知是朝中禁忌,燕鶴行仍是壯起了膽子,忽然提聲道: “陛下,娘娘薨逝十年,還能入臣夢中,定是執念未了啊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