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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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之事,圣上要廢后、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她盯著皇帝的背影,幽幽道,“這么多年,我只求一個公道?!?/br> 那一樁舊案,自先帝時便是朝中的禁忌。連案卷都只有只言片語,薄薄一卷。 若非皇帝不肯出面定論,世家怎敢肆意詆毀沈氏滿門忠烈?皇帝放任她的后黨和世家相爭,卻從未對此案蓋棺定論。 元泓負手而立,沉默良久。 他凝視著懸于殿內的皇后翟衣,冷肅的聲音猶如從深淵中來: “當年,無論天下如何非議你父兄,朕力排眾議,仍是讓你做了皇后?!?/br> “這么多年來,朕不曾負過你?!?/br> 順著他的目光,沈今鸞也望向那一件青底五彩紋的翟衣。 她的后位,是北疆軍萬千尸骨堆起來的,是她的父兄一刀一劍浴血拼就,用性命換來的。 她父兄一生為國,從無叛心。這身翟衣,本就是她應得的。 更何況,元泓沒有她的助力,還是那個毫無根基、幾近被廢的太子。 沈今鸞輕瞥眼前龍袍在身的男人,目光嘲諷。 嫁給元泓為太子妃時,他不為先帝所喜,儲副之位危若累卵。 當時,他幾經廢立,陰郁沉默,寢食不安,時常夜半從夢魘中驚醒,一身冷汗淋漓。 曾有一回,先帝動了殺心,以太子乖覺為名,令他罰跪雪夜。數九寒天,無飲無食,元泓行將就木,就要凍死露天。 是她夤夜入宮,不惜一切拉攏朝臣、內官、妃嬪,為太子求情。 最后,她拋卻了入京以來一直竭力維護的體面,在殿前席地而坐,鬢釵墮地,撒潑打滾,口不擇言。內侍慌忙入殿,請示后送來一碗熱粥。 曾經風姿卓然的太子早已凍成雪人,狼狽不堪。是她一勺一勺地喂他飲食,拂去他脊背上積深的霜雪,輕聲慰道,“就好了,夫君再忍忍?!?/br> 到底是沈氏一族唯一的骨血。若太子和太子妃一道凍死在宮中,不僅難平御史非議,更會寒了邊關沈氏舊部的心。 先帝最終還是赦了太子。一年后山陵崩,元泓才得了位。 那時起,他再不是當年與她雪地相依的夫君。有的,只是為了平衡朝局殘酷無情的君王。 沈今鸞忽笑了幾聲: “陛下莫要忘了,是我沈氏一族,才讓你有了今日?!?/br> “他日九泉之下,你也合該磕三個響頭向我父兄謝恩!” 在元泓驚異的目光中,她瘦弱的手臂一揚,用盡力氣一把扯下了那件高懸的翟衣。 華貴紗衣撕裂開去,鳳冠珠串斷開散落,玉帶環佩碾碎一地。 千人羨,萬人求的皇后翟衣,說毀就毀了。 皇帝面色鐵青,如同被人戳破潰癰,怒意橫生: “到底是朕縱你太過?!?/br> 他拂袖召來了外頭的內侍,金口玉言,立下口諭斷言: “皇后病入膏肓,狂悖失德,施行禱厭之術,怙惡不悛?!?/br> 好一個病入膏肓。她的舊疾,本是當初陪他徹夜跪雪地落下的病根。 好一個狂悖失德。她一心為父兄入土為安,謂之狂悖,謂之無德? 之后,她的鳳印被收走,永樂宮一朝血洗,侍奉她的宮人全換了一批。 空蕩蕩的永樂宮,她與銅鏡相對而視。 鏡里的女子,病容慘淡,身形消瘦,哪里還有當年冠絕京都的容色。 十歲身負家族使命進京,遭受世家望族排擠嘲笑;十五歲做了太子妃,提心吊膽,人人看低;十六歲封后,為了復仇面目全非,雙手血腥……最后滿盤皆輸,落得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這一生,榮辱皆系于元泓一人。她生前掙脫不得這樣的命運。 死后做了鬼,原以為可以遠離京都,又面臨父兄冤案,需入京昭雪。 想要避開元泓,又與他狹路相逢。 “可是你侄兒在此?”天子親衛掃視一圈隴山衛,向賀慧月問道。 賀慧月咬了咬牙,果斷搖頭,神色鎮靜地回道: “沒有。我侄兒乃北疆軍出身,如何會入顧家的隴山衛?!?/br> 賀三郎平復心跳,眸光低垂,沒有擅動。 先前他已知京中姑母來信有疑。 他在軍中多年,頗有識馬之術。他看到這些人所駕之馬,并非官差的驛馬,而是高大健壯,馬股刻章的軍馬,心中便有了數。 即便是姑母,也不能相認,必先靜觀其變。 天子親衛望向元泓,等他示下。男人回身,撥馬揚鞭,朝朔州城奔去。 護送羌人的隴山衛也隨之掉頭,跟上了天子近衛。 賀三郎在隴山衛的隊伍里,為了不露出破綻,也只能先跟著他們一道回城。 馬蹄又揚起一陣陣彷徨迷蒙的沙塵,遮天蔽日。 那道熟悉的背影一晃而過。 沈今鸞攥緊了袖口發皺,漸漸穩定下了心神。 她與元泓,少年夫妻,因利益結合,互相利用,也曾共同患難,各自扶持。他御極稱帝后,二人不斷為父兄舊案爭吵,再和好,直到因她巫蠱魘咒而徹底決裂。 為妻時,她對他仁至義盡,從無虧欠。 為后時,她為國鞠躬盡瘁,問心無愧。 在她死后,元泓不予她尊謚,不允她葬入皇陵。她成了一縷孤魂,在人間游蕩十年,不再是他的妻子,也不是大魏的皇后。 縱使孤魂野鬼,眾叛親離,她還有一個為她燒了十年香火的人。 一想到他,沈今鸞心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酸澀里,還有一絲淡淡的回甘。 這世上竟然有人和她一樣,不惜一切,拼盡全力,背棄所有,為了同一件舊案。 人間百年,生死相隔,她和他從此不再是孤身一人,孤魂一縷。 沈今鸞突然很想很想顧昔潮。 越想見到他,她越不能輕舉妄動。 事情已有了最大的變數。 顧昔潮出征云州,元泓卻在此時出現。究竟何事能讓天子離宮,親臨北疆。 沈今鸞望向與天子親衛同行的隴山衛,驚覺,剩下這一批隴山衛,是顧昔潮故意留給元泓的。他早料到天子親臨。 她混亂的神思變得清明起來。 元泓在她死后,背信棄義,親自下詔將北疆軍劃定為叛軍。 解鈴還須系鈴人。 天子親衛一路疾馳,護送元泓入城,清退了城中一處偏僻官驛所有人,獨占了一座最大的官驛來下榻。 驛站由天子親衛層層把守,尖刀明晃晃的刺目。所有出入之人都需搜身檢查。 一隊隴山衛的精銳召來桑多,進入旁邊幾間偏小的客房,嚴加看管。 沈今鸞示意賀三郎跟過去,務必要看好羌人。一有風吹草動,都不能漏過。 訓練有素的天子近衛,在小小的官驛里有條不紊地布局。 宛若那一座森嚴的皇宮。 一片近乎死寂的安靜里,一陣鏗鏘的步伐聲傳來。 又一隊風塵仆仆的天子親衛從東邊來,氣勢洶洶,一群人抓著一個身著官袍的男人,進入了最大的客房。元泓就在里面。 沈今鸞心頭壓抑地跳動,一晃眼,莫名覺得那個官袍男人樣貌有些眼熟。 似乎是代州刺史燕鶴行。 之前在她現身后,燕鶴行不經天子諭令,派了兵與顧昔潮同去云州之戰。 沈今鸞心中涌起一絲不祥。她在世時,元泓最忌諱兵權旁落,如今,他會不會對顧昔潮下手? 為了弄清楚元泓意欲何為,她必須直面他。 她只是一縷魂魄,元泓看不見她。她不斷安慰自己道。 沈今鸞握緊的拳頭又緩緩松開,終于飄入房中。 幾名天子近衛把守在一道竹篾簾幕之外。陰風拂過,簾幕起落。一股濃烈的龍涎香撲面而來。 簾幕背后,明亮燃燒的燭光暈開一道巍然的身影。 男人已褪下了大氅,露出一身玄底金紋緞袍,袖間龍身張牙舞爪。 燭火無端晃動,元泓靜坐案上,忽抬眸,朝簾幕后的她看了過來。 第68章 秘香 隔著一道簾幕, 沈今鸞似乎能感到元泓銳利的目光朝她掃了過來。 那目光,漠然里暗藏鋒利,于她而言, 熟悉而又陌生。 大魏史官載,今上少有風儀,太子時便已俊秀著稱京都。 如琉璃美玉,一身文士風流, 天意無雙。 而今, 當年如璋如圭的太子早已成了鐵血君王。 她生前聽到他的最后一句話, 形容她“狂悖失德,怙惡不悛”。 如此惡言, 作為了結。 此時此刻,即便已為魂魄,元泓的目光掃過來, 她的身上亦有如千鈞之重。